大部分道路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是岸”的选项，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身后又何尝不是万丈深渊？。
1
你相信上苍是公平的吗？如果它给你一颗不甘于平庸的心，它就会同时给你一些机会？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相信这一点，直到我们发现机会刚刚擦肩而过。
《红楼梦》里，有一个丫环叫小红，她在书中仅有的几场戏，就给我们奉献了一场“屌丝逆袭”的好戏。
刚刚出场时，她的地位很低，在宝玉住的怡红院做事，老板对她却毫无印象。
更要命的是，她已经十六岁了，在贾府，这是一个很尴尬的年纪，再小一点，还有大把的机会，再大一点，就要嫁人了。
就像职场上三十岁，却仍然是最基层的员工，直接领导比她小，经常给她小鞋穿。论姿色，书中说她“有三分容貌”，论能力，书后面会有惊喜“彩蛋”，她最大的缺点，就是到宝玉房里的时间太短，不是嫡系人马。
要相信，上苍既然给了一个人这么多优越的条件，就注定不会让她这么混下去。小红之所以在《红楼梦》里上百个下人中值得我一写，也正是因为她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
她唯一缺少的，只是一次机会。
2
机会终于来了。
书中的第二十四回，宝玉从外面回来，想喝茶，却发现平时身边的几个丫环都不在，只好自己倒，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二爷仔细烫了手，让我们来倒。”
这就是小红对宝玉说的第一句话。对于宝玉而言，这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天，但对于小红而言，这却可能成为改变命运的一刻。
要知道，说这句话，是需要勇气的。贾府的丫环等级分明，小红作为一个粗使丫环，按规矩是不可以进宝玉内房的，毕竟那里贵重物品多。
但职场上的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就看你时机把握得对不对。把握得对，就叫灵活机变，把握错了，就是越级擅权。
那么这个机会是偶然出现的吗？书中没有明说，但有些红楼的研究者认为，这是小红主动创造的。
后面有原因，之前宝玉内房里是有两个丫环的，她们让小红去打水，小红推说有事，这两个丫环就自己去了，偏偏就在这打水来回的时间里，发生了宝玉要茶的事件，很难说不是小红多留了一个心眼。
这个机会毕竟有点偶然，但接下来的对话就比较耐人寻味了。
宝玉觉得自己没见过她，有点奇怪，小红的反应是什么？她“冷笑一声”，说自己做得都是老板看不见的事，“那里认得呢”？
员工对老板冷笑，这当然是职场大忌，但宝玉是怜香惜玉的性格，这一声冷笑，包含着一丝幽怨、一丝无奈，反而给这位“护花使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达到效果。理是这么个理，但有几个人敢不按常理出牌呢？
老板永远会高估自己“深入群众”的能力，当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原来还有一个一直默默无闻地工作的员工，仪表堂堂，手脚麻利，人又机灵，还会说话，在稍许的自责之后，他自然会对你多加留心。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却在天，小红与宝玉之间的火花仅仅闪了一下，就被匆匆赶来的两个大丫环，狠狠地掐灭了。
她们还为她准备了一句贾府里最能毁灭一个人的评价：“没脸的下流东西！”
接下来，小红就要度过她在职场上如临深渊的一段日子了。
3
《纸牌屋》里说，房地产的三要素是“地段、地段、地段”，职场权力的三要素也是“距离、距离、距离”。当然，是你和老板的距离。
因为年纪大了，又是个新人，之前丫环们并没有在意小红。忽然出了个“倒茶事件”，大家才发现了身边还潜伏着这么一号“心机婊”，又有姿色、又有能力，又有欲望——你咋不上天呢？
接下来，同事们的基本策略就是严防死守，不给小红任何再接近老板的机会，办法就是给她不停地派活，而且都是费工夫的活计。
就连一个刚买进来的小丫头，都可以交待她任务，而且都是话没说完，“丢下就跑”。
所以小红也有点意志消沉，“心内早灰了一半”，她有一次对为她鸣不平的同事说：“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
谁让你有野心呢？谁让你威胁别人的地位了呢？谁让你不想和大家一起混日子呢？
4
事实上，对于一般的丫环而言，贾府的日子并不难混，特别是宝玉房里的。
而且小红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她的父亲是荣国府的田产管家，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卷入贾府的是是非非之中，所以把女儿安排在大观园的怡红院，原本是因为这里没人，活少，就像现在的父母总是希望儿女在事业单位一样，图个清闲稳定而已。
如果不是宝玉后来偏偏选了这里住下，让怡红院变成贾府丫环们职场风云的风暴中心，小红也许还过着他父亲希望的生活。
又如果，不是因为“倒茶事件”，小红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但正是同事们的冷眼与恶意，让她咬着牙走下去，心机婊也好，下流坯也罢，这条路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是岸”的选项，遍体鳞伤也要走下去。
也许她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呼唤：你，就是那个被命运选中人。
她并不知道，“倒茶事件”之后，宝玉与小红最接近的时候，只有一株海棠的距离。
5
宝玉记住了小红，会“直点名唤他来使用”吗？
并不会。聪明的领导就算留意你，也不会直接把你提拔上来，因为这样做违背了职场的公平谨慎的原则——万一你不好用怎么办？
他仍然需要一个理由，你也仍然需要再次创造和他接近的机会。
当然，接下来的机会，就比较轻松了，因为他已经开始留意你了。宝玉果然在第二天，就再次“发现”了小红，就在一丛海棠花的后面。
多么美妙的相遇啊。可惜，此时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你了。宝玉还在犹豫用什么借口上前搭话，就被一个丫环叫走洗脸了。
还会有下一次吗？领导的兴致从来就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直到最后，宝玉也没能再想起这个丫环来。
这就是职场小人物的可悲之处，你的命运往往掌握在那些对你既无恶意，也无好感的人手里；你生活的涛天巨浪，也许只是他们会议桌上一句无心的话。
在职场上，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是危险的；指望把握住一个机会，就能让你改变命运，更是不现实的想法。如果不甘于平庸，唯一的方法，就是更多的机会。
果然，很快就出现了另一个更为偶然、甚至算不上机会的机会，而且一路上处处危险。
6
第二十七回，那天是芒种，春末夏初，众丫环陪着众小姐游园，景色怡人得足以让所有职场中人放松心情。小红也在其中。
忽然，王熙凤出现在大家面前，向众丫环们招了招手：你们，过来一个人。
小红的反应值得特别说一说，“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跟前”，一个“弃”，一个“跑”，满满的画面感，众丫环们还在盘算着凤姐要干嘛，她已经率先抢到了这个绣球。
这就是贾府的职场，一个机会的出现不会超过几秒钟。
但你抓住了机会，不代表这个机会就一定属于你。小红见王熙凤还有点怀疑她的能力，立刻立下军令状：“误了奶奶的事，凭奶奶责罚就是了”。
这时的小红还不知道王熙凤要她办什么事，但纵然前面是刀山火海，身后又何尝不是万丈深渊？
这个机会确实是个大大的挑战，王熙凤的任务有两项，其中一件事是“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儿底下放着一卷银子，一百六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要，当面称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
如果是现在，你收到这封电子邮件，只给扫一眼，你能记得全部要求吗？就算你记得，你能得认得汝窑盘子是什么鬼。
给王熙凤办事，半点都不能含糊，而小红不但完成了任务，还带回了平儿的回话。这段回话，才是整场戏高潮，因为这是一段绕口令，请大家拉平了舌头，跟着小红说一遍：
“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了人来说，舅奶奶带了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的。”
如果小红上“笑傲江湖”节目，估计郭德纲立马收为徒弟。一连串的“奶奶”，把进贾府时间最久的李纨都给说糊涂了，“冷面领导”凤姐也夸她“难为说的齐全，不像她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
可以想像，小红一路上，把这段回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遣词造句又不知斟酌了多少次。
一路上，她还曾被睛雯拦截，说她什么事都不做，“就在外头逛”，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又嘲笑她“爬上高枝儿去了”。
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放手一博吧。死，也要死个痛快。
所有的努力终于得到承认，王熙凤立刻意识到，小红正是自己身边缺少的那个人，勤快、机灵、办事牢靠。凤姐不是宝玉，想要一个人，没有那么多顾虑，立刻收到身边，贴身使用。
7
小红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最后一次出场，是一次盛大的出游活动。小红作为王熙凤的贴身丫环，和平儿一起出现在贾府门外。而那些一个月前还在打击她的人，正在后院重复着日常的工作。
我们常说，机遇只会青睐那些有准备的人，但“准备”这两个字，背后往往是万丈深渊：
你要强，希望改变命运，就会有人说你有野心；
你聪明，擅于创造机会，就会有人说你心机重；
你勤奋，天天加班还有干不完的活，就会有人说你会做秀；
你自制，不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应酬上，就会有人说你高傲；
你坚持，把机会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们又说你运气好。
你其实不必在乎别人说什么，因为你才是那个听到命运召唤的人。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去证明一点——命运选择了你，是正确的——这才是“机遇”的全部意义。
（本文为“读红楼，品职场”系列第七篇）
首发于“人神共奋”微信公众号，每周两篇原创，颠覆你对职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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