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从何而来?
不知。
姑娘为何来此?
不知。
将要去往何处?
不知。
一切随缘,既然如此,姑娘放心在此住下便是。
有劳大师了。
………
我来自仙池,池边满是桃花,那一日桃花漫天,师傅让我下界寻一个于我而言重要的人。
我来到人间万年,也寻了万年,到最后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何而来了,时间越久记忆便越模糊,我微叹了口气。
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唯一记得的只有师傅。不过时间太久,师傅的模样我也记不太清了,但和师傅之间的事情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在我印象中,师傅很是不负责,收仙徒时,门内百余弟子,师傅却走到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脑袋,对我说,乖徒儿,以后就跟着师傅吧!我愕然。
师傅在同辈仙人之中法术最精且最有威望,但他却从来不教我学习任何法术,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乖徒儿,去桃林树精那拿两壶好酒回来。
我也曾问过师傅,为什么不教我学习法术,师傅只笑笑,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眼看着同门师弟师妹各个升了仙级,我心急如焚,时间久了,这种感觉便也淡了。
现在会的一些小法术也是自己偷学来的,想想真是一阵懊恼。
要找的人没有找到,但总不能不让人休息吧。寻了一所寺庙,幸得方丈收留,我决定常驻于此。
有些事情真心要讲求缘分这种东西,我踏破铁鞋寻遍天下,殊不知,那人就在转角之间。
在寺里住了许久,白天去山下热闹的地方寻人,晚上则回到山上,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人吧。
我一直认为这是师傅的刁难,虽然他对我很好,但是于我而言,让我找一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性别、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师傅,恕徒儿无能为力呀~
日子是孤单而又重复的,在凡间走了一遭,心思却如当初一样清灵透彻,这就是天生仙骨的最好证明。
过两天,人间又要开始过花灯节了,这是我过的第多少个花灯节,我已经不记得了,那就趁此机会到人多的地方去寻人好了。
花灯节当天,我回了寺庙换了一身衣裙,这是我第一次穿粉色长裙,因为之前的我一直觉得,活了那么久的我不适合那么嫩的颜色。
待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从山上可以看到下面星星点点的灯光渐渐亮起来,眼前一片热闹的景象,我却一心想着我要寻的人。
我下了山,走在人群中,时不时的听到有小贩吆喝着,姑娘,要不要一只花灯,我充耳不闻。我左右看着,生怕自己遗漏了哪个人。
没仔细看路的我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好温暖,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向后退了两步,闷闷的道了歉,那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那男子身着白衣,在白衣的下摆有着星星点点的桃花,面容说不上有多好看,但就是带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时的我早已忘了我来此的目的,只心心念念着那白衣男子,若是师傅在,他定是要敲我的脑袋,然后说,蠢丫头也犯花痴了吧。我轻抚额头。
一个想法在我脑中一闪而过,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我要找的人呢?
我往前走去,想寻,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心里却涌起了一种感觉,凡间把它叫做落寞。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可能是因为我寻了太久,太希望早点能完成任务的缘故吧。
人群熙熙攘攘,我穿梭在人群之中,我想,既然在花灯会上,那人定不会走的太远,我朝着他消失的地方跑去,心里隐隐有着些许期待。
我寻了许久,但却没有他的身影,我干脆驻足扫视四周,这时,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
我转头,看见他正在挑选花灯,我刚要走去,却被不适时的一辆马车给挡住了,我恼,再次望去,摊位前已经空无一人。
突然,我发现了一抹白色身影,没错,就是他,我跑上前去想要追到他,在一个转角处,他猛的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没来得及,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顿时感觉脸颊火烧一般。
“姑娘如此匆忙是要做什么?有没有能帮到姑娘的?”
“我可是特地来寻你的,你可知道,你是于我而言重要的人!”我话一出口便毁的肠子青,忙解释,“公子,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那个………”
正当我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却感觉有点不对劲,我抬头,却刚好看见他那微扬的嘴角,我愣住。
“姑娘既然如此看重在下,那在下就请姑娘来我府中坐坐。”说完便把我抱了起来,脚尖轻点,远离了人群。
我到了府中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为什么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转念一想,便又开始了纠结。
师傅当初只让我寻人,可并未说明寻到了人之后干什么,凡人轻易是不能去仙界的,而我又联系不上师傅………
总结下来,我发现,师傅绝对是在坑我。
既然如此,我便留了下来,毕竟他可是我辛辛苦苦花费了万年找来的。
在府里待了段时间,一下子闲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我略一思量,反正人在这里又跑不掉,找机会定要出去逛逛。
脑中想着,步子便停在了大门口,我抬起脚刚要迈过去,身后就传来丫鬟的声音。
“姑娘,公子有命,为了姑娘的安全,姑娘还是留在府中不要出去的好。”说着,眼睛还撇向一旁的丫头,看来是去传话的。
“哼,谁能拦得住我?”长袖一挥便倒了几个家丁,看来自己偷学的法术还真有用到的那天,心里有点小雀跃。
我重新迈出那只脚,这次却是连门槛都没有碰到,就被身后的声音喊住了,我讪讪的缩回了脚步,缓步走向面前这个人,“离,你怎么来了,呵呵~”我尴尬的笑了笑。
“嵠儿,我们去喝新酿的桃花酒去~”他淡淡笑。
“奥………马上……”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那个面容便提不起半点反抗,认命吧,我可不想在再人间寻个万年。
他转身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和我记忆中师傅的影子相重合,我微怔,摇了摇头,怎么可能。
喝了两杯桃花酒,头脑已经有些许混沌,就听见离在我耳边轻语,“嵠儿,是时候学习礼仪了。”
“嗯……”我不假思索的便应了下来,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但头脑晕眩也没想太多,只觉得眼前的桃花酒味道越与记忆中的重合……
府中。
“一、二、三……十七……”随着一声巨响连带着府邸也跟着颤了颤,“姑娘,奴婢近日来身体甚是疲惫,恐是得了恶疾,若是不小心过了气就不好了,还准奴婢修养些时日吧。”
至今日,我已来府中五个月之余,坚持不懈地学了五个多月的礼仪,打花瓶无数、穿坏鞋子无数、摔倒次数无数、换了老师无数、女红天赋为零、琴棋书画天赋为零……
“唉~”我微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该摔的不该摔的我一个都没留,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
终于,在离的亲自教导下,我的礼仪越来越精,也就是因为这样,在我懂得了什么是爱的时候,我发现,我爱上了离,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和离一起,转眼便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最初目的,只觉得这样很快乐,仅此而已。
我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圆满了,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感到了恐慌,我的容貌亦如当初,而离却是白发苍苍。
我一直都知道人的寿命很短,但是这一次,我却希望它变得很长很长。
在一个秋天,离,这个人,离开了我,伴随着枯叶的飘落。
伤心欲绝的我决定离开,也许我该回到仙界,毕竟那里才是我的根。
一步错,步步错。在我选错了第一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回不了头。
如今唯一的去处便是仙界,我想,也许师傅能化解我的哀愁吧。
我一身素衣,来到仙界,正当我要跨过仙门之时,却被拦了住,两个5岁稚儿面孔的小仙把我拦了下来。我不解。
“嵠姐姐,还请快快离去,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还请相信我们!”一个略显老成的小仙上前一步对我说。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姐姐,你长久不回来,仙人中有人诋毁你贪恋人世,此作为引得仙尊不悦,特派雷雨二仙捉拿你。”
“那我师傅……”我眸色略显担忧。
“我们只守于殿外,并不知殿内如何,仙师仙法精妙,威望极大,想来是不会有事的。”
我应了声好,便转身离去,如今仙界不能回,我这是没有家了吗?心里无限落寞。身后的两个童子遍聊了起来。
“为什么不说实话?”
“天机不可泄露,时机还不到,这也算是仙劫吧”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
……
一时间没了去处便越发怀念和离在一起时的温暖,向来乖巧的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和离一起转世投胎。
想到便去做,一向是我的风格,我去了阎楼,阎楼为十八层,凡人死去为下一层,按死者生前的综合排序,越是罪孽深重便越是楼层数越大。
我直奔阎王殿,阎王殿内空无一人,莫不是被抢劫了?这时,一个深沉的声音在殿内盘旋。
“嵠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当年的选仙徒一事早已传遍天地仙魔之间,我虽没有备档,阎王认识我也不觉得奇怪。
“小仙奉师傅之命来此截下一人!”没错,我说谎了,但我算准了阎王还不知道仙界的事,因为阎王毫无野心,只守着自己的一方土地,没有有心之人透露他不可能知道。
这时,一个小本子出现在我的手掌上,“姑娘,这是阎楼里所有人的名册,若找到了人只需对着他吐口仙气即可保他不会提前转世。”阎王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我没有理会他便径直的翻开了那册子,但是结果又一次令我失望了。
上面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我十分不解,难道离还活着?
我询问了阎王,他告诉我有些特别的人死去是不会在世间轮回的,他们的魂魄都被困于地岩山。
我不加思索便直奔地岩山而去,心里默念着,离,等我。
到了地岩山,看到来来回回的身影,奇怪,这地方怎么会有人?不对!那些都不是人。他们只是神识所化成的人型。
阎王来此之前和我说过,我若是想找到他就必须先从这些人里找到那个人的神识。
他们的外表全都一样,脸都是模糊不清的,但是每个人给我的感觉也都不同,我细细的感受着,越来越迷茫了,我的思绪也越来越乱,额头已经冒出了细汗。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也许离不在这里,但我仍旧感知着能够令我熟悉的气息。
当一个影子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知道,那是离!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瓶子将离的神识收了起来。阎王说,要在七天之内找到他的本身才行,他的本身可以幻化成万物,但和本源却脱不了干系,我要去寻他。
那段时间,我寻遍了和离到过的所有地方,但那瓶子却毫无反应,我的心也慢慢的变得冰冷和绝望。
果真是祸不单行,我以为只要隐藏好就行,却不知,仙人岂是好糊弄的?我免不了被抓回了仙界。
对于离来说,只剩下了两天。我看着手中的瓶子,眼神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悲凉。离,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次找到你。
我被押至仙界,并没有被审问直接就被带往了关押我的地方。
“殿下念及姑娘生于仙界,特许姑娘自寻关押之处,但届时将会收取姑娘的随身之物,以免逃离。”看管我的其中一位仙人道。
我思虑了半晌,“我想留在我出生的仙池边。”于我而言,不过是落叶归根罢了。
我把那瓶子递给了他们,其中一个仙人上前一步,双手接过我手中的瓷瓶。
我问“仙人将要把他如何安置?”言语之间略显紧张。
“姑娘放心,他总是要回到他该回的地方罢了。”
“那便好,知道他还有转世的机会,我便放心了。”
两个仙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情,设过了结界便相偕着离去了。
我倚在结界里的桃花树下,指尖轻抚着树干,我不知道的是,我每碰一下,瓷瓶便在另一个地方发出淡淡的光,默默的回应着我。
难道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我以后都没有机会见到离了吧,抹了抹眼角的湿润,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在梦中,我好像看到了师傅,他告诉我,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抱歉不能陪我,我在梦中又一次哭了,为什么在我心里重要的人一个个的都要离我而去。
在今后孤寂的几万年里,仙界所有人都知道,在南边的桃林里,有一个姑娘,她日日坐于树下,眺望着远处的他……
终于,天界新帝登基,大赦仙界,我只求能够回到世间轮回,也许那样才不会再次错过。
离,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但是我相信,我可以找到你。
轮回间。
“这就是你的第三世”,孟婆手里端了一碗汤,站在桥边,笑着望着我,给我说完了这个故事。
每个到这里的人都愿意听孟婆的故事,因为这世间总有太多的误会。
我淡笑,“如此,我和阿离已然相聚三世,此生便是无憾了。”说罢便饮尽孟婆汤,笑着走向桥的那头,哪怕遇不到他,我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