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进来的,不是正在失恋,就是失恋过。失恋不是大事,就像牙疼不是病一样。个中滋味,自己体味。
我认识唐雪是通过一个新产品发布会,她是执行公司的联络人。每次上班时间电话打过去经常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机”,慢慢熟了之后跟她开玩笑说她们生意太好总占线。唐雪每次都淡淡一笑,算是默认。
我们在当季有一连串的事件营销,因为唐雪公司特别配合,就又续了两年的合约。可就从续了约,唐雪的电话越发难打起来。我当时还要去外地负责新专柜的验收,临时把联络的工作安排给了新来的女孩。
出差回来还没进公司就听说跟唐雪的执行公司闹翻了,缘由是公司没收到布展的详细布置图,也打不通她的电话,给她发了条短信问了一下她也没回,就按照原计划把展台搬了过去,结果中午被城管把展台没收了,因为我们的摆放位置超出了唐雪公司申请的位置范围。
最后处理结果是罚款五千,可是谁也不肯承担责任,我们新来的女孩说提前没被知会,唐雪的公司说地上有标识是我们自己没注意看。
两方僵持不下,让我出来主持。我自然不想让我的人背锅,但是我和唐雪私交又不错,所以还是先给唐雪打了个电话,想通个气。
这次电话依然通话中,半天她才挂了那边接了我的,听明我的来意后,本来语气还算正常的唐雪突然声音高了八度说自己没错,表示以前也没要过什么详细图纸,只怪我公司的新人不会办事。
我本来的想法是如果唐雪跟我好好说说当时的情况,我俩再沟通一下,以后业务上多互相配合一下,就没事了。不就五千块钱嘛,打个申请的事,我没想让唐雪背。她这样一个蛮横的态度让我始料未及也让我十分不满。
挂了电话我立刻跟上层沟通,表示这个锅我们不背,而且唐雪的电话确实经常占线很难沟通到位,我们没责任。
作为被服务方的我们当然占了绝对话语权。最后,唐雪自掏腰包交了罚款。再后来,唐雪离职了。
我知道她走的时候,心里多少是有愧的,毕竟我如果冷静处理,她也不至于最后闹得这么难堪。这个行业这个城市,很小的,因为业务沟通问题离职,对她来说无疑是个污点。
再之后,和她们公司的合作也一直继续,很愉快。我渐渐也淡忘了这件事、这个人。再和她相见的时候,已经时隔两年。
我去郊区疗养院拜访回国安度晚安的表姨和表姨夫。疗养院位置虽偏,但是环境很好,种了大片大片的花,风吹过来空气都是甜的。
那天太阳很好,我探访完表姨,在院子里随意踱着步,从前方慢慢有个男孩推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往我这边走。
虽然素颜还穿着病号服,但是脸盘细腻、眉眼标致,肤色略微病态,却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分外动人。
因为真的漂亮,我特别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我再也拔不动腿了——她是唐雪。
唐雪一眼都没瞧我,起初我还以为她认出了我,只是懒得理我。跟着轮椅走了一会,试图交流,唐雪都没理我。半晌,推着她的男孩发话了:“姐,你别费劲了,我姐她谁也不认识了。”
在紫藤架下,男孩把唐雪安置好,跟我讲了我不知道的唐雪。
我那时候天天打不进她的手机,正是她跟一个谈了十二年恋爱的男人分手的时候。每一天唐雪都和他在电话里吵架。
这个男人她从十六岁跟到二十八岁,男人说要闯一番大事业再回来娶她,自己大学毕业跑到外地把爹娘抛给还在上学的唐雪。唐雪一边读书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婆家,活活熬成了王宝钏。
后来男人说自己太辛苦了,外面钱太难赚了,说自己没本事,让唐雪别等她了。唐雪跑到他的城市发现,这个男人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骗她的,没有奋斗、没有努力,甚至都没有工作。他跟一个开美容院的女人在一起好多年了。全世界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按说,发现渣男本质,唐雪应该痛定思痛地放手了,可是唐雪非不。唐雪的世界里,从一而终白头偕老是一条铁律,她绝不舍弃自己唯一的男人。
因为工作原因不能久留,回来后还是跟他在电话里不断地纠缠。唐雪很好强,自己的私事从来不说,也从不挂在脸上。所以,没人知道唐雪的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爹妈不知道、弟弟不知道、同事不知道、朋友不知道,没人知道。所有人就只知道,唐雪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友,唐雪的电话总是“正在通话中”。
因为感情不顺心,占用了唐雪大量精力。在同一时期出现的客诉并不只我一家,我的还只牵扯到罚款,还有家涂料公司在布展的时候工人高台坠落产生了一系列的民事诉讼,这一切都让一直口碑很好的唐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而,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为什么。
她的老板在这些事情发生后,也没等来唐雪的一句道歉和解释,客户的恶评不绝于耳,忍无可忍直接开除了她。
她弟弟实在联系不上姐姐,去了公司了解,唐雪的桌子一直保持原状,没有收拾。同事都以为她被开除碍于面子,负气走了,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
而去姐姐家,也没人应门,邻居说一直没听声响,家里估计没人。
最后通知他的是小区物业。物业的人说小区晨起老人们连续三天看见唐雪拿着手机坐在花园石凳下。那天一早下了小雨,老人们又看见她了,这才觉得不对劲,通知了物业。
这样美丽的年轻女子,物业的人一眼就认出来了,立刻通知了她登记的亲属。
弟弟接到唐雪的时候,她坐在物业的角落里,身上的套装湿漉漉的,脸上的妆花了看不清表情,手里攥着手机。费了好大劲掰开唐雪的手,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
“后来呢?”我心里复杂极了。
唐雪弟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继续跟我讲。
手机淋坏了,充了电也没开得了机,抠下了SIM卡找到那个男人的号码打过去,已是停机。再去找男人的父母,也已经人去楼空。
唐雪经诊断为精神分裂症,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因为唐雪的症状很单一,只是呆呆地坐着,不像有的病人那样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疯言疯语,保守治疗了一年就被送到了环境较好的疗养院。
“现在呢?医生怎么说的?看起来好像气色很好。”
“呵,我姐想重新开始正常人的生活还要一段时间,现在有个症状还没缓解……”
唐雪弟弟还没说完,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苹果手机特有的铃声很容易辨识。我还沉浸在自责又悲伤的情绪里,左前方与我对视的唐雪,漆黑的眸子突然闪出了光彩。
我没顾上手机,看到唐雪这样的反应想跟她说话,唐雪双手却直直地抬起来使劲冲着我摇晃,身旁的弟弟也突然半起身张开双臂围住唐雪。他一边护住唐雪一边说:“姐,你快把手机铃声关了,快关了。”
我赶紧翻出手机关了声音,唐雪好半天才恢复安静,看起来很瘦弱的她却折腾得她弟弟一脑门汗。
“平时都还好,只要听见手机铃声,或者看见谁打电话,就想过去抢。拦都拦不住!”唐雪弟弟一边擦汗一边把唐雪腿上的毯子重新掖好。
我蹲在唐雪面前,轻声问:“你还记得我吗?唐雪。”
唐雪俯着白净的面庞看了我一会,又看了一会我手里握着的手机,摇了摇头说:“你有手机啊?那你能给我老公打个电话吗?我找不到他了。”
“你没有老公,你是一个人。”
唐雪听完这句话眼睛里本来的光彩也迅速褪去,呆呆地说:“我有老公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可是我好想他。”
唐雪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着天空,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后来断断续续在疗养院又探访了几回唐雪,情况逐渐好转。直到现在,她完全康复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头发剪短了,去了新的城市,找了新的工作,和我在QQ上保持着联络。
偶尔聊及过去,她会发笑脸过来,我们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
我想所有失恋过或者正在失恋中的女性们,能悲伤不沉沦,难过不悲观,错过的再美也不是你的,失去的再想也回不来。爱情和面包一样,都会再有的。
可是,我也知道,听过、说过、写过这么多大道理,我们依然过不好安稳的一生。而爱情,我们更是难以忘却。所以,分手第三天,我真的好想你,不管你想不想我,我真的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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