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楚图南一惊,扶起周安,见他颈后插着一支小小弩箭。这箭虽不长,但已从后至前穿透其颈,一箭将其射毙。
楚图南向周安身后望去。他身后围着的是一队队军士,既有中军近卫营的、也有左军人马、还有刚赶来的中军各旅,众军士密密麻麻聚在一处,况且火光皆集于大帐附近,从这儿根本看不出是何人做的手脚。
他心中一寒,“不知暗处还伏了多少他们的人!”他哼了一声,将周安尸体缓缓放下,传下令去,“周安、李之信率众哗变,其罪当诛,但二人均已畏罪自戕。大战当前,从者既往不咎!”
围观军士中不少人“哦”了一声,显是大为放松。
从左军哗变,到周安毙命,其实时候并不算长,但楚图南只感身心甚疲,不异于一场生死大战。若非骆寒山及时赶到,只怕今夜凶多吉少。他知道自己这三军之中,实则也是危机四伏。为今之计,只有先行拿下天水,否则夜长梦多,事态发展未必尽能掌控。
他挥了挥手,“将他们先殓了,诸军归帐,准备明早攻城。”
众军都松了一口气。左军二、三旅中周、李二人亲信犹是半信半疑,不相信楚图南居然这就揭过此事。便在众人都欲散去之时,骆寒山突地高喝一声,“等一等!”
楚图南都已转身欲回帐去,听骆寒山喊,不禁扭头道,“寒山,你治军虽严,但此事也不必深究了。”
骆寒山摇头道,“不是!”他将背后身着宽大军袍的女子扯过来。众人方才就见到他旁边这个女子,但不明白究竟如何,只是隐约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如今见骆寒山又将她拽出来,眼光不由都落到这女子身上。
这女子在千万人前自然不好意思,垂着首一语不发,还用双手将脸都掩住。此时,军帐前火光摇动,众人不发一言。
骆寒山沉吟一下,道,“楚将军,周安、李之信二人方才拉我饮酒,此事原也寻常。我不疑有他,孰知三杯酒下肚,我便浑身乏力,燥热异常。我虽知有异,但也未及多想,只想倒下休息。不料,进得周安帐中,才发现这女子已经、已经……在那儿,不着寸缕……我骆寒山……既为一军主将,带头违反军令,此事不罚,何以服众?大战在即,又何以统兵?请楚将军责罚!”
骆寒山虽然言辞不多,但其意已明。他显是遭了周、李二人算计,身陷红粉陷阱之中。军中关于此事律例甚严,若是强暴民女,自是死罪,但骆寒山这种情形,又有情可缘。
众人目光,皆集于楚图南身上。楚图南眉头微皱,心道,“寒山少不更事,此事既然如此棘手,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又何必明言,徒惹烦恼。”
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骆寒山之意。今夜左军哗变,虽与他无涉,但好歹要算得约束部众不严。如此一闹,左军军心士气,不会不受影响。再加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与这女子之事若传出去,今后如何统兵?
楚图南沉吟一下,点头道,“骆将军虽误军规、但情有可缘,不过毕竟犯了军中十三律例。大战当前,便先记下一过,以待将功补过。来人,给骆寒山记下大过一次。”手下军中参事忙应声记了。
骆寒山抬起头来,沉声道,“多谢楚将军不加责罚,但骆某心中难安。”他霍地抽出佩刀,左掌一立,一刀挥去。
众人只觉火光下刀光一闪,骆寒山已将左手小指斩了下来。他又一手拨掉头上铜盔,朗声道,“骆某之罪,纵不杀头,也应被刑。今留此身,以待大战,先斩一指。骆某明日上阵,头不着盔,以示戴罪之身。”
他话音铿锵,语意昂然,众军无不耸动。
楚图南点头道,“也罢!暂且如此。我累得很!你们先散了吧!”骆寒山挥手召过近卫营中一个队长,低声道,“这女子自称家在天水城东五十里处,被周安派人强掳了来。你速带人将她送回家中,再多给些银子……唉!”
说到后来,骆寒山也接不下去,只挥了挥手。那队长依言去了。
楚图南也隐约听到骆寒山的话。他并未在意,待踱入帐中,心头不由一翻,“不对!城东五十里是大军来路,离城百里之内虽有些村庄,但已无村民,不是逃散了,便是迁居天水城中。这女子从哪里来的?她显是未说真话。她若是来自天水城中,那又何必说谎?难道周安是将她从京城带至此地的么?那所谋也太过深远!”
他剧斗之后,疲惫得很,这个问题却又在心中盘旋不去。楚图南越想越心惊,不知其后还伏着什么。但他恶斗了半夜,身心俱疲,过不多时,便迷糊起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