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发来一张图片,她是我们班的班长,很小子样的女生,乐于助人,颇受欢迎。图片上是不同样式的阿迪达斯套装,有微信二维码,声称免费送。
我向她发出疑问的表情。这样的图片我见多了,可像她这么好的女生给我发,还是第一次,有些心动,也许是真的。她回复:略过,略过。我随即发出了一个“哦”,指不定是别人骗了她呢,她随波逐流,也怪不得她了,我补充了一句,“那我就不管它了”。她似乎还没有说明白,给我发来11秒的语音解释说那是她朋友给她发的,说是真的,她就发了。她似乎觉得还没说到位,又惊醒我:如果他问你要钱你寻思寻思哈。我心动了,我还真差一件运动套装呢。
我扫描了图片中的二维码,手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滴”,一张名片占满了手机屏幕。“客服下班明天继续”这个网名真奇怪,我没多想。添加到通讯录,夜已经深了,倒头躺下,也许就是个骗局吧,我才不指望得到什么套装呢。
一直到中午才看手机,“客服下班明天继续”已经给我发来了语音——“是朋友推荐来参加活动的吗?”一个正经的女声丝毫没给我带来距离感,忽觉遇知音,我回复到,“是,是朋友介绍的呢。”我把“朋友介绍的”加重语气。心里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朋友介绍的呢。对方没有回复。我刷完了各个群的消息,无聊地按灭了手机。
直到晚上,客服下班才回复我:请到我的相册选择您喜欢的套装吧。我心头略过一丝疑云,阿迪达斯还用得到微信宣传?不过阿迪达斯挺可信的吧。一边思忖客服下班怎么骗我,一边点开了客服下班的相册,相册里已经是满满的套装刷屏。我欣赏着那些高档次的服装,虽然半信半疑,还是纠结了一下自己要白的要黑的,最终将一张黑色套装的图片发给了女骗子。
女骗子要求我把带走二维码的图片群发,我有些犹豫。发给朋友一张这样的图片,未免有损影响,不知不觉中贬低了自己。这件套装挺不错呢,如果真能发过来呢?方圆都说这是真的,她的朋友都加了。我微信里也没几个人吧,创号较晚,也没怎么玩过。群发就群发一下吧。我按照女骗子给的步骤,打开群发助手,全选,发送。
发送后很不心安,把已发送给50位联系人的截屏给她,心想,也许我不全发也可以呢,至少不发给爸爸妈妈,发给陌生人就没什么了。唉,我怎么给他们发了一张这样的图片呢。我的形象在他们心中一定大跌吧。
骗子回应了一张图片给我,请我发送收货地址。我想这下是真的了。发送又怎样?有办法来骗我吗?夺命快递?我并不很熟悉新学校的地址怎么写,翻看其它界面去找,又返回打出来,其间,同学一直和我说话,我提都没提免费送服装的事儿。
终于好了,骗子说要发货了,100%到货。问我能否承担运费,22~29元之间。我立刻警觉,不能现在给它钱。我机智的表示现在不给钱,她发语音:“货到付款,货到付款,付给快递员。”原来图片里是说过的。这下我觉得没啥大碍了,那好吧,回复了个“1”表示我能承担运费。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她说十多天后发货,如果将图片转发到朋友圈并注明“是真的”的话,明天就发货。我根本没考虑发到朋友圈,爱发不发,反正没收我的钱。又不好正面拒绝,我说:“谢谢!您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了。”暗喜,虽然我还不全信,但我说这句话的根本意图是让她愧疚啊,现在觉得说那句话真傻。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其实我的心并不在等待,只是记得这件事儿罢了。邮件迟迟没到,我想可能它根本不会到。那骗子骗什么呢?只骗我的姓名和信息?那她拿我的姓名号码地址做些什么呢?没什么大碍,至少我想不出。
十多天后的一天中午,我悠闲地躺在床上打算睡一会儿,中通发来信息,我想是我的电脑到了,急急忙忙便跑了下去,寝室离正门很远,我一路飞奔,外套都没有穿。到了,快递女说:“20块钱。”她扔出一个蓝袋子。我看了看那轻薄的袋子,不相信里面会有一套阿迪达斯套装。但我还是回应:“没带钱哎,我待会儿再来吧。”快递女说行。我回去了,走在路上,我还在想,二十块钱也不多,不是阿迪达斯我也要看看是什么衣服。从外套兜里拿了钱,第二次出去,寒风刮得我的脸冰凉,耳朵冻得想掉下,天真是冷了啊。我在思考,那袋子里一点儿也不像有有一套套装。我还是走到了,毕竟只有20元嘛,是其它衣服也不错。
我到的时候,我的一位女同学也在。她拿着手机立在寒风里,在手机鼓捣着什么。我问她怎么了。她支支吾吾地说在网上买了一条裤子,说好的17,现在收27.我没听大明白,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淘宝上的货到付款的付款方式。她见我手里拿着100元,说,“你也是?”我慌忙说:“我不是,我不是......"并没有解释清楚我到底干嘛。前面站了一个男生,是我们记者团里的胖子,他手里拿着一份快递,在和旁边的男瘦子说着些什么。是关于钱的问题,原价多少,现在收多少,不一样。我没敢打招呼,潜意识里我知道已经受骗了,我不好意说。他俩也是受骗者。
绕过他们,我和那个女快递员说我就是刚才来过的,要付20元的那个,又补充了我的姓名,手机尾号。她捡出那个薄袋袋,要29元。我说,不是20元吗?她拎起袋子让我自己看,那分明写着代收29元。29元就29元,我只想快点儿逃离这儿,省的那两个傻子看出我是傻子。我伸出100的,问她有没有零钱找,在这之前我甚至考虑了如果她没零钱找我就去对面超市买点儿水果把钱换开。她扯着嗓子喊了他的搭档——一个长着粗糙大手掌的中年男子。那伯伯一边念叨着,“二十九,找七十一,对吧?”,一边递给我4张票子。我瞥见有50的,10块的,1块的,口里急切地说:“对,对。”便揣起被骗剩下的耻辱的71块钱离开了这个让我感到羞耻的地点。走了好远才发现快递袋上的纸没揭,想回去送,又觉得太远了,应该没什么大碍,我还害怕再遇上那两个受骗者。三个受骗者互诉衷肠的场面我不敢想象。
走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包装袋,想看看自己到底被骗得多厉害,看见了,一件薄薄的长袖,屎绿色,布料差得要死。我不急不慢地往宿舍方向挪动,玩味着自己被骗后的心情,我几次想苦笑出声来,反问自己有那么平静?
就是那么平静。我回到宿舍里,一种夹杂着各种气味的闷热的暖流扑过来,温暖着我被凉风带走了热气的身子。我坐在空铺上,进一步将袋子撕大,拿出那件丑陋的破烂,前胸上丑陋地写着一个“NINK”,袖子上根本没缝住线。粗劣到卖5毛钱就不会有人买,捡破烂时都不屑穿。我没有跟任何人倾诉,避过舍友的关注,我悄悄把衣服(权且称它为衣服吧)拿到了上铺,自己的床上。我给那破布拍了照,思考是现在写篇报道还是睡醒了再写,我太累了。躺下,睡不着。起来,晕乎乎地在充着电的手机上打字。写不好,几经删减。要上课了。
大学语文是我最爱的课。听不下去。朋友坐在我身边,和我讨论今天要交的新闻怎么写,我一边在手机上敲打自己的受骗经历,一边尽量多说点儿话避免冷落朋友。心塞。
和蔼可亲的语文老师开始讲课了,两汉文学,能扯女娲补天,我心不在焉地听两句,继续补新闻报道。气啊,无处诉说,谁让我是傻子呢?笑掉大牙吧,被骗了29啊,将近30了。30元,得我妈2元2元地挣多久啊。我就这么扔了,买了一块抹布都做不了的耻辱的破布。我,贪小便宜啊,骗子的瑕疵这么明显,都被我自私的心遮掩了。羞耻。
我还想明白了为什么骗子发来的“话费”的“费”必是繁体字,“免费”的“费”必是错别字。因为如果不这样,系统会自动提醒:“一律不!要!信!......”唉,我怎么就这么傻呢?手下意识地懊悔地揣进兜里,发觉自己两个兜里都有东西,刚才太匆忙了,把肮脏的钱放错了兜。我摸出来,默默地把叠在一起的钱展开,一共四张:五十的,一块的,十块的。
怎么是两张五十,一张十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