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成长的日子里(原创)

生命成长的日子里(原创)

他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眼睛和耳朵,但他有一只精明的鼻子和能感知一切存在知觉的皮肤,他从来没有听到过声音,却能够说出任何国家人都能听懂的语言,那是一张诗人般的嘴,能说出美妙动人的来自不可知地方传来的种种寓言和故事。在他神秘的语气里流释出的温和气息会感染所有的心灵,他时而激昂的声调里常常给予徘徊在迷茫中的人们以夜莺般嘹亮的觉醒,他吟哦出生命自然的叹息,他呐喊出太阳也不能及的光辉。他不能眼见这个被虚伪、奸诈、丑恶包裹着的虚情假意描绘出的美好、和谐和瑰丽的人世间,也听不见纤弱、粗鲁、阴阳怪气充斥着的嘈杂喧嚣的人世界传来的种种蛮横、凶恶和残酷的声音,却以肌肤感受着寒、凉、炽、热、刺痛与温和,他说春风正拂过眼窝,他说雪花落在了耳际,他迎着太阳欣喜地说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触摸着粗糙的柳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出这里有着潮湿的水岸。世界与他擦身而过,花开的季节被他精细地分辨每种花开放的次序,那些清香、甜蜜的香味总是最先飘满他的肺腑。当他说黄昏来了,夕阳就从天边落下,当他说这是最寒冷的瞬间,黎明前的黑暗已夺取了心灵最后的希望,他摇摇头,声调变得低沉,低得连风也听不清他的叹息,他猛然激烈扭曲起多情的面庞,发出最猛烈的海啸也掩盖不住的呐喊,最漆黑的时刻就在这响彻天际的怒吼中沸动翻滚着升腾出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

母亲喂给他第一口乳汁,生命赠给他第一丝知觉,他的世界没有光明,也没有黑暗,不知道折辱的谩骂,也不可知怜悯的叹息。没有手和臂,心底却总有种活泼的妄想,没有脚和腿,时常想远离不停被抚摸的身体。有人轻轻捏了他的脸庞,他感受到了一种粗糙温热的舒适;有人在他头顶落下几滴泪水,他感知到了那初时温热随即清凉的潮湿。母亲在他的房间内外种满了花卉,金桂、月季、蔷薇、兰花、牡丹、菊花、迎春、夜来香、昙花、梅树、桃树、茶树……从此他的生命里就有了时间和季节。母亲时常把开放的花儿举到他的面前,使轻柔的花瓣触摸他的面颊,从花香的浓淡中他知道距离的远近。他听不到声音,没有人教给他语言,他出生的时候没有哭,没有发出那能撕裂整个世界的啼声,他还没有发声的经历,然而他能察觉饥肠辘辘时得不到食物而不由自主从胃腑传到喉头的震动,以后的很久,他恐惧着又极其迷恋这奇异的震动。当心急火燎赶回家来喂乳的母亲敞开了衣襟将乳头塞进她那浑身颤抖着的宝宝的口中,当饥饿的他大口大口吮吸吞咽着乳汁的时候,他呛了一口奶,一连串不由他主动发出的剧烈咳嗽使他猛然感知到了喉头在急速地震动,流动的液体和气息一起从口中喷吐出去。咳嗽缓和下来,他仍然感到喉咙发痒,他学着那些震动带来的感觉继续震动,他欣喜得忘记再去叼住母亲的乳头,不断地震动着喉头,让气息随着震动不断地涌出口腔……这样剧烈地震动使他感到了疼痛,他不得不降低了震动的速度,蓦地,他觉得缓和的震动更使身心舒畅;他模仿着,尝试着,发出长的,长长的震动,短的,极快的震动,一会长,一会短,长长短短,几个长,几个短,长和短混合着发出,他简直陶醉在这奇妙的震动中了……

他发出声音来的时候,母亲盯着他一动也不动,她被惊呆了,眼前那沉默了很久的小生命竟然发出了世界上最美妙动人的声音,悲喜交集的母亲禁不住热泪盈眶,那些从眼眶里流出的滚热的液体就跌落在那小小的生命上,一滴,又是一滴,如同泉涌般的热泪尽情流淌在一声接着一声发出的小生命的面庞上。“他会说话了,你听,你们来听,他在说话了,你听,你听,这声高,这声低,听这一声,长长地慢慢地,多像在唱着一支甜美的歌呀……”母亲抱着她的宝贝,那个没有手,也没有脚,没有眼睛和耳朵的幼子在泣不成声的狂喜中奔跑出门去向每一个人描述着这在她看来是世界上最美妙动心的吟唱。他,沉醉在肌肤能感知的振动中,“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他的心激动着,从未感知过的舒畅的快感随着不断发出的震动喷涌而出,他迷恋着这奇妙的快感,他陶醉在崭新的世界中——“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他使喉头发出振动的技巧一天比一天熟练了,在吃到香甜可口的食物时,他会告诉母亲这种食物是多么的好吃;在吃到他并不喜欢的有些辛辣的食品时,他会满心不快地告诉母亲:“下次再也不要把这道菜给我吃了,我简直被它刺激得都快发不出震动了。”母亲对他的话心领神会,专心为他调制着可口的食物。他时常和母亲交谈,告诉母亲哪种花开了,哪种花香最好闻。他时常要母亲把他带到能感知那来自头顶的发出恒久温热的物体下方去,他就能长久地留在那里,还能享受柔和的暖风抚摸面庞的轻松感。母亲能听懂儿子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单词,每一个整句话,他也能通过触觉感知母亲向他传递的每个字、每一个单词和每一个完整的信息。他热爱与母亲交谈,母亲也随时随地都热爱与他交谈,不断想方设法延长与他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母亲的爱是那么热烈,热烈得他心底总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他想方设法去接近母亲,用他的面颊与母亲紧紧贴在一起,用他的肩膀偎依着母亲,以他的胸怀拥抱着母亲。

正如那些香味逐渐淡薄的花香一样,母亲身体的香味也会渐渐远去。母亲远离他的时间里,他会静静地躺着或是坐着,他可是最热爱坐着的姿态了,这可以使身体更多地远离时常被紧贴的感觉,他的肌肤更感到清爽,他的心情也更为舒畅。母亲在他的身边放置了各样大小的柔软但有质感的绒线狗熊、绒线猪猪,这既可以使他不至于摔倒,也能任他随意用肩膀和面庞去接触。那些绒线球和动物有着各种各样的香味,但他总能分辨出最喜欢味道的绒线狗熊,并告诉母亲拿掉他不喜欢的绒线球。他爱用肩膀去撞动那些绒线熊和猪,它们总是晃动一下就回到原位。他最讨厌那些绒线球,总是震动一下就远离他的身体,这使他倒下不再能回到原先的坐姿,非得母亲帮他重新回到原来的姿势不可。

快乐在与日俱增,他能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了,他感受到有更多的气味接近他,却又很快地远去。有些气味会在他身边停留一段时间,一些柔软和粗糙的触感发生在他身上。时常他被母亲抱着,一些长的较强的震动感就长久地存在,有时候也会出连续恒定的震动,直到震动停止,他就能呼吸到更清爽的气味,感受到更使心情舒畅的抚摸,清新的,带着微微凉意的流动着的触摸。有一些香味他十分熟悉,比如栀子的香味、迎春花的极淡极淡的香气,他还闻到不少有些使舌尖发苦的清香味,每到迎春花开放的日子他就随着母亲来到这里,并嗅到那些略带湿润气息的并不好闻的味道中含着那些略带苦味的清香。在这样的时节里,他觉察到冰冷刺骨的感受换做了略带温和的清凉,这样的感觉会持续在几十种花香不断出现的日子里,然后就逐渐感受到清凉换做了微凉,微凉渐渐消失,这种感受使他最感到舒适,但不久,就感受到一丝温和,温和感逐渐加强,直到他感觉头顶上那热烈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身体;这个时节是使他心情最烦躁的日子,身体总感觉有液体流淌着,从额头滑落到脸上,从下巴滴落在胸前,这种液体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上涌出,又流过身体的每一个位置。虽然母亲不停地帮他擦拭着,但总使他感到不耐烦,便经常和母亲吵闹着要远离这种感觉。母亲就经常给他送来阵阵清凉的感觉,使他烦躁的心渐渐安宁,那些流动的东西就悄悄离开他远去了。

一天,他感受到母亲时常发出的那种使他心情愉快的气味里有一种使他眩晕的感觉,他就知道母亲得了一种和他一样的病,一种时间既不算长,也不算短,甚至是非常难熬的感觉的病,身体会越来越冷,甚至于浑身发出轻微的抖动,他感觉到所有的肌肤都在紧缩,冷得他不知如何是好,额头和面颊又如同被头顶上的热物体一般的发热。他会呼唤着母亲,诉说着心灵和身体的难过,渴望着母亲帮他解脱痛苦。母亲会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再为他捂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母亲在他耳边发出一些使他稍稍心安的振动,震动感长长的,低低的,使他无助的心灵渐渐温暖和缓的感觉,母亲会喂他吃许多苦涩的东西。任凭他怎样反对,母亲还是强行喂给他吃下去,并一再用那种温和的振动劝说着他,减轻他心底的恐惧感。渐渐地,他的病好了,母亲也不再给他吃那些恶苦恶苦的硬物或液体,他就明白,那些苦东西是使他恢复舒适身体感觉的好食物。如今母亲也病了,他也想喂给母亲吃那种食物,可他不知道去哪里弄那种苦食物,也不知道如何能获得它,如何能把那种食物给母亲吃下去,他的心象被火烧一般难受,他焦急地请母亲快去吃那些苦东西,早日恢复舒适的身体,也表达了向通过他帮母亲吃那苦药的愿望。在他心底,他有着强烈的心愿想替母亲承受这曾使他难熬的痛苦,在他病着的日子里,他也能觉察到母亲也有着同样强烈的心情。

他反复向母亲传递着迫切的心情,母亲连声答应着,把那种苦东西放进他的嘴里,让他喂给自己吃。他含着剧烈苦味的食品,心中却有无限的喜悦。他将那苦东西小心地喂给母亲,然后就依偎着母亲的身体,一边久久地品味着那极苦的却使心灵彻底解放的滋味。那一天,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流过他的心底,那是如同夏夜里从母亲身体上发出的极淡极淡的被身体流出的液体久浸的味道,母亲总是不断为他擦拭和清洗着身体,忙得忘记了她自己,他闻不到自己身体上本该出现的异味,却在母亲的身上嗅到,直到某个深夜,他从睡中醒来,他从自己身上重新流出的液体中也闻到了相似的气味;那是一种汗酸味,如今他心中的感受仍是来自于他灵敏异常的鼻息,一种类似汗酸的感觉从他的鼻子中产生,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新的无奈的酸楚感,源于对母亲的无助的负罪感……

以此致我在网络中几位最亲的人!

2012年2月8日20点20分闲情逸致论坛/注册名:皮球儿(即烈火的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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