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洗浴中心离我家很近,听说里边装饰的很豪华,也很乱很阴暗,每次路过那里都张望几眼,但从未敢进去洗浴,怕被人撞见视为另类。那年秋末的一日,中午与朋友们相聚多喝了几杯酒,回家走到皇都洗浴中心,酒劲撩得我站住了脚步,犹豫半晌,还是走了进去,真是酒壮怂人胆。当时我想,任凭此处是个大染缸,自己也会像出水的芙蓉,一尘不染的。
闪进玻璃旋转大门,在巴台领了钥匙和洗浴的用品,随一名服务生走进更衣室,几名搓澡工在烟雾燎绕中打牌。我脱了衣服走进洗浴室,里边没有一人,拧开淋浴喷头的开关,水丝唰地倾泄下来,温温的水激得身上非常舒爽。我一边洗一边望着洗浴大厅的设施,洁白的地面明光如镜,青色的屋顶布满晶莹的水珠,迎面墙壁上镶着一副美女沐浴图,一池热水蒸汽袅袅,池旁有一个小木屋,玻璃门上贴着“高血压、心脏病者禁止入内”的红字。我想,这小木屋一定是桑拿室了。我在池子里泡了泡,便水淋淋地走进那间小木屋。
小木屋不足五平米,摆放着两个微黄色的木条长椅,一个长椅上放着绿色的塑料水桶,桶里泛着一把红色的塑料勺子。屋角木条围着一个炉子,上边堆着灰色的石块。室温不是很高,但觉得有些闷。我第一次洗桑拿浴,不知怎么洗,只是傻傻地坐在一条木椅上呆想,都说洗桑拿浴舒服,却觉得没啥大劲。我正要离开,门开了,闪进一条白光,一个胖胖的小伙子腆着肚子晃了进来,后背青龙纹身。他说,这屋温度太低,该加水了。爷们儿,加水行吗?我说,可以。他抄起水勺舀两勺水浇在炉子的灰石上,唰唰一阵声响,像在热油锅里倒水一样,腾地一股热气卷上屋顶,即而热气滚了下来,又从长椅下边的木缝里涌出,屋里顿时像蒸笼里一样热,汗珠嗞嗞地沁出,呼吸都有些费力。
那位小伙子用热毛巾捂着鼻子,我也学他的样子,将毛巾弄热,叠了叠捂在自己的鼻子上,果然呼吸比先顺畅。我俩光溜溜地对面坐着,并未感到难堪,边蒸边聊了起来。他听说我第一次洗桑拿浴,给我讲了许多这方面的知识,并告诉我洗完后可到休闲厅去潇洒潇洒。
我走出小木屋,见那位小伙子喊来一位搓澡工。搓澡工拿起一轴白色的塑料布,展开铺在一张小床上,然后浇盆热水。他仰在那张小床上,像一头被刮光毛的白猪,接受搓澡工的用力搓擦。我想,人这东西,有时为了享受竟不顾廉耻。我没有搓澡,冲完淋浴便穿上薄薄的浴衣去了休闲厅。
休闲厅很大,灯光暧昧,墙壁上的电视正播放着一男一女正在卿卿我我的拥抱。几个小姐穿着祼露,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择一个角落,刚刚坐在沙发上,一位服务生走过来问道,先生按摩吗?我犹豫着。他说,这里的小姐都非常漂亮,手法也很好。我问做一次多少钱。他说中式的30元,港式的50元,全方位的200元。我从未做过异性按摩,不知他所说各式的内容,心中很紧张,但还是未禁住诱惑,决定做一次中式的按摩。服务生喊来一位小姐,问我,她行吗。借着幽暗的灯光,我望一望眼前的姑娘,二十左右岁的年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她冲我莞尔一笑。我点点头。那位姑娘将滑腻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即刻,我像触电一样麻遍全身。
她将我拥到一间小屋,打开电灯,屋里顿时充满玫瑰色。
姑娘嫩嫩地叫我一声大哥,我感到心中发冷。
她说,大哥以前你来过,看着很面熟。
我说,你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
她说,你们来几个人?
我说,就我自己。
她说,大哥,到楼上做全方位的吧,保你满意。
此刻,我清楚全方位的按摩是何等内容了,摇摇头,说,就做中式的吧。她让我躺在床上,开始按摩我的头部,接着是胸部和腹部。我的心随着她的双手在颤抖。
我问她是哪里人。
她说是山西人。
我问她为什么年轻轻的干这个生意。她的手顿了顿,眼有些发红。我想可能触动了她心中的痛苦,忙说对不起。她眼泪垂了下来,说,先生,看您这么礼貌就是个好人。她要我翻过身,说,中式的本来没有踩背和提腿,我给您做一做吧。我说不必了,她坚持要给做。她做完踩背提腿后,告诉我,她父亲得了尿毒症,现在靠透析活着,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很多外债。她为了救自己的爸爸,失去了高考的机会,出来做按摩女。一次,她给一个大款做按摩。那个大款得知她还是个处女,就要和她做那事。她说自己是专业做按摩的,不是卖身的。大款答应只要她同意,就给她三万块钱。她说到这里,哭了起来,说,先生,我不是坏女人,为了我的父亲,我出卖了自己……
我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安慰她几句,便说,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即刻去了更衣室,打开衣橱,从衣袋里取出五百元钱,返回按摩室,说,这是我给你的小费。她不要。我强塞到她的手里,说声保重,便离开了按摩室,到巴台结了账。
我走出皇都洗浴中心,漫步在流光溢彩的大街上,好似又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望着暖暖的秋阳,回想着刚才的灰暗,桑拿浴和异性按摩并未给我带来新鲜与快乐,而是一腔的沉重。普天之下,谁家的年轻姐妹都像春季里的鲜花,冀盼着美好的生活。但是,有的命途多舛,不堪生活所迫而沦落风尘,有谁能够拯救她们呢?
不久,皇都洗浴中心被公安局抄了,听说一名小姐从三楼窗口跳下摔伤,被遣送到山西老家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所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