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邬朦朦看到家门口冲她热情地挥手的她妈，还有探过她寻寻觅觅的目光时，心里叹息了一声，颇有些项羽兵败无颜见江东父老的的愧疚感。

是的，在这个万家团圆围着电视看春晚抢红包的日子里，28岁的邬朦朦一个人回家了，江红梅女士一脸期待的问她，哎，不是说今年过年带小虞回来吗，人呢？

丢了。

邬朦朦从没想过自己会在28岁的时候恢复单身，本来都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合适的人选也培育了多年，就差临门一脚，把证领了就得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废了。

外面到处是喜气洋洋的鞭炮声，接连不断的，就像炸响在邬朦朦心上，一角一角的，慢慢崩塌，邬朦朦抽了下鼻子，电视里正演着万年不变的老梗，我想死你们啦，邬朦朦想，老娘才不想你呢，混蛋！

也不知道那个混蛋现在在干什么。

邬朦朦恶狠狠地啃着猪蹄，江红梅在一边数落，不是说年前领证的吗怎么又分手了？你说说你，小虞这人不错的……你也不要太任性了，眼看就快三十了……差不多得了……

那个猪蹄被啃得惨不忍睹，邬朦朦觉得一股委屈冲着脑袋上来，她闷闷的说了一句，妈，他不要我了，领证那天他没来。

这话成功制止了江红梅对她绵绵无绝期的数落，换来了另一轮对虞慎讨伐，电视里鼓掌声应和着江红梅的节拍，还有恰到好处的一两声叫好，她妈的风向变得太快，邬朦朦目瞪口呆的听着她从虞慎怎么这么不是东西转到了没事，咱过了年就开始相亲，然后最后一句升华了主题，就这么定了，我女儿长得随我，还怕没人要？

邬朦朦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邬爸，被邬爸适时抖开的报纸挡住了视线……

呵呵，邬朦朦扔出了王炸，爸，我有敬业福！

邬爸遮着脸的报纸瞬间移开了，哎呀，我们家朦朦还小嘛，急什么，再说万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呢，俩孩子这么多年了，好歹等一等嘛，大过年的急个什么劲。

邬爸脾气好性子慢，江红梅就不一样了，一点就着，俩人当时是包办婚姻，但磕磕绊绊也算恩爱，江红梅一听这话就跳脚，还不急，黄花菜都凉了，你就看着你姑娘成了老姑娘吧你……

很好，矛盾成功转移，邬朦朦在混乱中把猪蹄悄悄扔下，潜伏回了房间。

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邬朦朦想到自己那天早上在民政局等了三个小时，也是这样脑袋空空的。虞慎一向是个守时的人，那天他们约好了九点，过了九点他还没有来，邬朦朦想，或许是路上堵车迟到了呢，她安安心心的等在那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脸上的笑，忍不住想着她和虞慎结婚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做饭她洗碗，她洗衣服他整理房间，还可以养一只宠物，生一个孩子，陪着他们一直到老。

十点了人还是没有来，邬朦朦有些焦躁的站起来走了好几个圈儿，伸长了脖子看，最后给虞慎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邬朦朦手脚有点凉，过了一会电话打进来，虞慎跟她道歉的时候，邬朦朦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等他说秦圆在医院手术他走不开的时候，邬朦朦的眼泪涌了出来，晕了她早上精心画好的眼线。

然后她呆呆的在民政局坐了两个小时。

2

虞慎是邬朦朦捡的漏，那个时候他刚和秦圆分手，一大帅哥在情伤中荒唐颓废，且是邬朦朦觊觎已久的大帅哥，于是邬朦朦毫不留情的伸出了魔爪趁虚而入，天天死皮赖脸送温暖，开始的时候虞慎特烦她，见了她就躲着走，邬朦朦可不在乎，照样贴上去嘘寒问暖，上课的时候就坐在他旁边，他听课她就看着他，虞慎经常在整个班级一片嘘声里拉着她落荒而逃。

于是虞帅哥的失恋时的伤心难过就在与邬朦朦的斗智斗勇中消解了一大半，邬朦朦用了大半年收服了虞慎这朵高岭之花，俩人牵着手穿过了大街小巷，走过了春夏秋冬，在走进婚姻的前一刻，砰的一声碎裂了。

邬朦朦把手机关机，提着行李回了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回忆着俩人曾经有过的甜蜜，虞慎总是嫌弃她路痴还爱到处跑，出门也不知道查地图，最后都要他来牵着她回家，虞慎菜也做的很好，可乐鸡翅最好吃，虞慎长得很好看，鼻子很挺，虞慎总是皱着眉，说你房间怎么这么乱，然后开始一点一点收拾。

有一次邬朦朦闯了祸，虞慎大晚上的跑去警察局把她捞了出来，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见了她急急忙忙的上下看，然后骂她这么大人了能不能让人省点心，邬朦朦刚刚还一副女金刚的样子，梗着脖子和警察叔叔抬杠，见了他立马一股酸意就涌了上来，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的警察都急了，说小俩口解决内部矛盾回家去，在这里像什么样子，虞慎把她裹在自己怀里往外走，邬朦朦看到他羽绒服里面还穿着家居服。

邬朦朦想着这些，嫌弃自己没出息，你看，就算你领证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把我丢下，我还是只能想到你的好，因为你在我生命中出现过，带给我的快乐远胜于那些难过。

过了年江红梅竟然真的张罗邬朦朦去相亲了，邬朦朦看着老妈犀利的眼神，不情不愿的挪出了门，对方是一个阿姨介绍的，也算青年才俊，彬彬有礼，饭后才俊礼貌的提出送邬朦朦回家。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感，虞慎正倚在车上抽烟，盯着她的眼睛深不见底，邬朦朦先是诧异他竟然找到了她家，而后告诉自己不能怂，你都跟前女友旧情复燃了，我相个亲怎么了？

邬朦朦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刻意忽略虞慎刺人的目光，动作僵硬的像个提线木偶，而虞慎就是提着那根线的人，他沉沉的叫了一声朦朦之后，邬朦朦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我找了你很久，他说。

邬朦朦没有回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硬，找我干什么？

找你结婚。

结你妹婚，谁要跟你结婚，有本事你去找秦圆去，老娘不伺候了！你不是愿意在人家身边默默守护吗？妈的老娘把你捧在手里舍不得给一点气受，你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鞍前马后，温情脉脉！

邬朦朦几乎要气的发抖了，她努力克制，既然你登记那天都不肯来，现在还来干什么，吃定了我好欺负是吧，告诉你我已经……

话还没说完，那个人已经从身后抱了上来，带着微微的寒气，还有熟悉的味道，混着刚刚抽过烟的气味，邬朦朦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开始挣扎，虞慎抱得更紧，头搁在她肩膀上，任她在自己怀里扭动。

虞慎你还要不要脸？

不要，我只要你。

从前一直是她没脸没皮，倒不知道虞慎居然也这么二皮脸。

我打你电话一直不通，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家里你好多东西都不见了，我捏着户口本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想着本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俩已经结婚了，你的名字印在我的户口本上，然后我们一起策划婚礼应该怎么举行，可是你不在了。

虞慎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么煽情的一大段话，他是个连好感都吝啬于表达的人，今天难道是撞邪了？

时间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片沉默，好一会邬朦朦才听见身后的人开口，朦朦，秦圆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里？

她不在了，还有……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3

邬朦朦把虞慎带进家门的时候，江红梅拉着邬爸钻进了卧室，很显然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然以江红梅的脾气，非把虞慎打出去不可。

虞慎扯了个笑，是啊，你妈是准备把我打出去来着，我是来追媳妇儿的，挨丈母娘点打算什么。

邬朦朦还震惊于秦圆不在了这个消息，有点缓不过神来，明明记忆里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秦圆她，虞慎叹了口气，是车祸。

她丈夫是警察，俩人奉子成婚，刚结婚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秦圆她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手还护着腹部，她丈夫当时正执行任务解救人质，电话打不通。

后来那个男人来了，刚开始死都不相信，看到尸体的时候一个大男人跪在医院哭得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叫秦圆的名字，说对不起，他身上穿着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警服，上面沾着点点血迹。

那个被救下来的人质和秦圆在一个医院，还是个七岁的小女孩，睁着圆碌碌的眼睛看着刚刚还在温柔安慰她的叔叔小孩子一样哭得伤心欲绝，也忍不住躲在妈妈怀里掉眼泪。

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想着人的一生这么短，说不定什么时候意外就降临了，一定要对喜欢的人好一点，不要缺席任何可以陪伴的日子。

邬朦朦是个心肠软的人，小时候见到流浪猫都忍不住要带回家，不知道被江红梅批评了多少回，她听得难过，红了眼睛。

在生死面前，那些小别扭又算得了什么呢，她的人生一直比较顺遂，有情感认知以来还没有经历过和亲人阴阳两隔的痛苦，第一次为一个人的死亡觉得难过，竟然是曾经的情敌。  

不过邬朦朦也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她原谅了虞慎，也觉得内疚，秦圆人都走了，她还小气吧啦的计较虞慎放了她鸽子，还一气之下回家了，甚至放弃了经营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偎在虞慎怀里，小小声的说，我不够温柔，有时候也很小气，很任性，这么多年了，谢谢你迁就我啊。

虞慎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不好，不够体贴，没有耐心，工作忙起来老是冷落你，总是嫌你笨，你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

可以不计较啊，那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一点，邬朦朦蹬鼻子上脸。

你嫁给我我就对你好。

……

虞慎眼神温柔，和平时冷冷清清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他看着怀里这个姑娘，她总是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像苍白无趣的纸上一颗跃动的红心，一下一下跳到自己胸口，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都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愉悦。

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相互包容对方的缺点，理解对方的不得已，因为爱和陪伴的分量，远远超过那些生活中的不开心啊。

4

邬朦朦出嫁的那天，江红梅女士喜极而泣，拉起邬爸的袖子悄悄擦拭眼角的泪，邬爸面上一派淡定，其实昨天晚上一夜都没睡好，自己辛辛苦苦疼大的女儿就要嫁给别人了，怎么舍得呢。

邬朦朦的手放在虞慎手心，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柔和又圣洁，这个场景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真的实现了，反倒有点不敢相信，虞慎搂着她的腰，脸上漫出笑意，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真是世间最最动听的声音。

邬朦朦想，她要和虞慎一起，做遍一切美好的事情，人生这么短，她遇到了心动的爱情，恰好那个人也喜欢她，一定要感谢老天，更加珍惜这样的幸福才对啊。

文|十里sl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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