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文集《萤火》所写之序
长时间地生活在城市冷峻的白炽灯光中,竟如此地喜爱着“萤火”这个名字。眼前不由得浮现出漆黑的夜里,一片淡淡的星海,充满了生机与光亮,在黑暗中照出自己的一片浅黄的光晕,嗅着原野的芬芳,听着流水的叮咚,等待着那一片金黄麦浪的成熟。
人们常说,海纳百川。但海与川,于常人而言,终究是不太分明,都是浩浩茫茫的一片烟波;水滴入海后,似乎也再没有水滴了,海洋的集体中已没有了个体。却又想到萤火虫,仿佛再没有什么生物比他们更恰合这“海纳百川”一词了:千千万万连成一片海,那是夜的沙漠中一片光的绿洲,那是夜的苦海外一方蓬莱仙山,空灵而美好。但是细看之下,这浩大的集体似乎并没有吞没一只渺小萤虫的光亮,相反的,它只是让每只萤火虫闪烁得更加夺目,这片海洋也变得愈发地耀眼。
这样一片浅浅盈盈的萤火,是入得诗,入得画的。不由得想起辛弃疾的“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丰收的时节到了,但是在这样一片茫茫沃野上总还少了一点光亮,让这里宛如童话中的仙境。于是有了七八个星天外,有了那隐隐约约的星光点点,一如几只流连的萤火虫。
小时常常写一些别字,却蓦地发现那些与“萤”如此相似的字竟然都是如此得美好:萦,朝思暮想;莹,温润如玉;滢,清澈似水……刹那间觉得这一切的美好都伴着那淡绿浅黄的幽光,似精灵一样,翂翂在天际了。
光阴流转,好似几点萤火,在琉璃中流转飘曳,如同几盏流光溢彩的冰灯。冰灯渐渐融化了,化作一汪春水浸在孕育着生命的土地中。于是萤火里便生出一片青葱的春天来,一片生长着牵牛、百合,生长着禾苗与麦子的春天。那样地充满生机,那样地努力生长,以迎接生命的拔节与丰收。悄然间,萤火虫的灯笼竟隐隐照出了青春的模样。
法布尔在《昆虫记》中写道,萤火虫在尚未出世时便已发着淡淡的幽光,即便是将它碾碎,这光芒也不会消失。那样得坚韧甚至是有些固执于自己对光明的梦与渴望,不正如它所照耀着的青春吗?或许萤火虫本身也是被那萤火所照耀着的一隅春天吧。
恍惚间如梦境一般的,觉得自己仿佛也置身在辽原之上。天空中是一片繁星,那围绕着我的,仍是一片繁星。已分不清这微不足道的渺小生灵与传说中九天之上的琼楼玉宇了。渐渐的,眼前在一片柔和的微光中朦胧,好像自己也变成了这光的海洋中的一滴水,也飞起来了,飞到夜的尽头去照亮旅人的长路,飞到毛竹和粗布草草编成的小囊中,为贫寒的学子省下半剪红烛……
愿我们的文字,随着这萤火翀翀而飞吧,去探索一切未被走过的路,去照亮一切未见光明的夜——直到萤火点亮大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