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叫沈宛,字御婵,浙江乌程人,世人皆唤我为乌程才女,甚至是江南才女。可是,“才”这个字,我着实不敢当,天下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纳兰容若纳兰公子是真正的才子?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常常在想,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词来?

一日,相识的文人顾贞观等人说要为我引荐一个人,我不知他说的是何人,只是心中有丝期待的感觉。

不久,他来了。

他说,他叫成容若。

“原来是你。”我微笑着。

原来是你。

仿佛我们早便相识,我知你作为一等侍卫的无奈,亦知你对亡妻卢氏的思念。

我一直都相信,我们是有缘分的。

原来,是你。

二·一生一代一双人

我叫纳兰性德,字容若,汉名成容若,满洲正黄旗人。我出生于顺治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因此,我的父母称我为“东郎”,梁汾却因此开我的玩笑:“晚唐韩偃小名便是东郎,其父与李商隐乃是故交,韩偃本人为神童。汝之父母取此名,莫不是预得你是我大清之神童?”

我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其他女子都崇拜我这神童,唯有她经常与我打趣。我以为,我们会走在一起,但是,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一等侍卫,父亲虽为宰相,但皇帝之命,谁敢违抗?

康熙十三年,我与汉军镶白旗人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成婚,不得不说,卢氏生而婉娈,性本端庄,性情温雅。她不仅仅是吾妻,更是吾知音。她更抚慰了我失去表妹的伤痛的心。

她曾问过我,哪一个字最令人痛苦。我说是“情”字。然而她却说,是“若”字。因为,若不后悔,哪来的如果呢?

我们相伴了三年。三年很短,转眼间便过去了。

康熙十六年五月三十日,妻子产下一子,然而,这却是她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天。

一生一代一双人,如果没有以前的鹣鲽情深,就不会有现在的伤痛。

彼时,我才真正理解她当初说的那个“若”字。我后悔未在她生前好好地陪伴她,甚至于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满清第一词人,大内一等侍卫,宰相大人的长子,这么多的头衔不是荣耀,而是无法拒绝的皇命。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新婚之夜,那时,我便知道,她,是我这一生都要珍惜的女子。

一生一代一双人。能够拥有她,是我纳兰容若这一生最幸福的事。可是这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

父亲为我续弦,又为我纳了侧室,我深知他是希望我能够从伤痛中走出来,可是,她不在了。她永远地不在了。连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我的长子富格,也不在了。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

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三·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叫沈宛,字御婵,浙江乌程人。如今,我已成为容若的妾——也许,连妾也称不上。

他是满清正黄旗人,是上三旗之一。而我,不过一个汉人。他是大清一等侍卫,父亲又是权倾朝野的宰相,纳兰家族更是皇亲国戚。而我,却是沧海中渺小而又卑微的一粟。

我们彼此的身份,不容我们在一起。

我知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要不然,我们又怎能在一起?

虽然我无法时常陪在他的身边,虽然我必须时常面对这空荡的大宅子,但他若是得空,也会与我吟诗赏月。

虽然他还是无法忘记自己的妻,但我并不怪他。相反,我反倒怪我自己,怪我不能将他从苦痛中解救出来。

可是,容若,你本来便多病,又一直为我的事情与你父亲多加争执,而在皇上面前,无论你有多大的抱负,有多大的才能,你也只是一个一等侍卫,一个珠沉沧海的一等侍卫。

容若,我们的门第,成为阻拦我们的一切,纵使有了你的孩子,我们也终究不能在一起。

我深知容若你一直在争取,可是,看着你憔悴疲惫却还要佯装坚强的样子,我便有了一个想法——一个离开你的想法。唯有如此,你才不会那么累。

容若,请不要怪我离开你。

离开你,并不是我不爱你。

我不祈求你能够将整颗心都给我,我只求你能忘了我。

我宁愿你忘却而微笑,也不愿你铭记而悲伤。

我想,你的妻子,你深爱的妻子,也是如此想的。

别了,容若……

四·梦里云归何处寻

我叫纳兰性德,字容若,汉名成容若,满洲正黄旗人。

她走了,连她也离开了我。

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微笑着,说,原来是你。那时,我便感觉,我们似乎已经认识了许久。

我知她回了江南,所以我一定要将她找回来。

皇上终于许我下江南,可是,是否我与御婵的缘分尽了。要不然怎么会找不到她了?

造化弄人,我终于再次踏入江南,可是御婵,你竟去了京城。

我们就这样错过了,却再也不得相见。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前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我在寓所召集梁佩兰、顾贞观、姜西溟、吴天章、朱彝尊等人,举行了我生前最后一次宴会。席间,我们以庭院中两棵夜合花分题歌咏,而我,写下了一首五律: 《夜合花》

  阶前双夜合,枝叶敷华荣。

  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深。

  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翌日,我便卧床不起,七日不汗,发烧不退。

这是康熙三十四年五月三十日,我知道,我恐怕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可是,御婵,我只想见你最后一面。

世上最令人痛苦的一个字是什么?不错,是“若”字。

我有太多后悔的事。我后悔我未能给御婵你一个正式的名分,我后悔未能为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名字,我后悔未能给你真正的幸福。

御婵,若我不是什么王宫贵胄,若我不是什么满清第一词人,我们是否有机会在一起?

可是,若我不是纳兰容若,我们,还会见面吗?

眼皮很重,我却再也睁不开双眼来。我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再也看不到你了。

……御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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