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的车在两辆警车的催促下靠边停了下来。他一脸茫然地问后座的马尚：“老大，咋回事啊，咱这一路也没违章啊？至于吗，两辆警车围追堵截的！”虽然马尚没有作答，但是，这时他的脑子在飞速的运转着，考虑着即将发生的各种可能。旋即，他意识到：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他对身边的刘欣低声说道：“准备进入工作状态。”刘欣听后迅速动作起来……

前面的警车上下来两个身着正式警服的警察，一前一后来到陈晨的车前。敲了下玻璃，打了个敬礼问道：“请问，哪位是省城来的马记者？”坐在后座马尚微微一欠身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上级指示，要求我们为省城来的领导就这次采访做好保驾护航，提供好各种服务。请您指示下一步的行车路线。”其中一位警察义正言辞的说到。

马尚明白，这是被“软绑架了”。不出意外的话，最终他们将会被请回到华阳县城内。并且一定有一位高于镇一级级别的领导在某个地方“恭候着”他们。

就这样，两辆警车十分“负责”地跟随马尚他们完成了他们的安保任务，并将马尚一行顺利地带回了华阳县城。当然，今天一天的采访可以解说成是采集，因为没有一个村民愿意在警察的眼皮子地下充当被采访的对象。马尚他们也只能拍摄了一些被污染的土地和殃及到的池塘等等场景。

当回到迎宾馆后，有工作人员告诉马尚说有位领导在贵宾楼的某个房间等着他时，马尚并没有感到意外，这正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且也是在按着他预想的剧情发展着。马尚把房卡给了陈晨，让他去房间等着。便和刘欣向着那个服务人员说的房间走去……

程玉清怎么也没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马记者”竟如此的年轻。这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在他的估测中，至少应该是一位从事新闻工作多年的，资深的，老辣的中年人，然而眼前的景象让程玉紧紧提着的心稍微的有些松快的感觉。

“请坐，请坐！”伴随着程玉清的客套，马尚和刘欣依次在程玉清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服务人员送进来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后便退了出去。

“听说马记者也是咱华阳人？”程玉清开口问到。

“是的，我是山河镇的，老家是黄山村。”马尚如实地回答着。

“哦！这么巧啊，我在山河镇可是待了足足六七年的时间啊，这么说来，咱们还算是半个老乡呢。山河镇山清水秀，能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后起之秀，我一点也不奇怪！”程玉清打着哈哈，一副赞赏的语气。

“嗯，我也没少听父辈们提起您，说你在山河镇的时候没少给咱老百姓办实事，到现在一些长辈还时不时地提起您呢！”马尚有礼有节地不紧不慢地回应着程玉清。

此时的刘欣起身要去架设机器，被程玉清伸手阻止了，说：“咱这是私下地交流，不是正式的专访，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就免了吧，这样我们之间更能无障碍的交流，畅所欲言，好不好？”马尚递给了刘欣一个眼神，没说什么。刘欣坐回到沙发上，打开了平板电脑。

“怎么样，这两天的采风感觉如何？”程玉清开门见山地问道。并且故意把采访说成采风，一是让人感觉这是一种非常轻松的话题。二是故意降低这次事态的严重性。这一点，程玉清拿捏的恰到好处。从语法上你挑不出什么毛病，从性质上也没有原则上的错误。官场上的这种老辣，在他身上可窥一斑。

马尚坐直了身子，并没有直接回答程玉清的提问，而是开口说到：“程县长，记得我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老人们说起过你，他们对您是心存感激的！现在坊间也有您的很多逸闻。您无论是对体制内人员的苛求，还是对工作中的严谨，直至后来大刀阔斧，披荆斩棘的一番作为，都曾经是当时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您父母官的形象在我的心里烙印也是愈发的深刻。”

程玉清始终是面带着微笑在听着马尚的叙述，他知道这里面含有一定恭维的成分，但大部分马尚说的还是事实，他没有打断马尚，同时心里反而提高了一点的警惕，他有预感，随后即将出现的可能会是一阵疾风骤雨。他预测对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场骤雨会来到这么猛烈，让他几乎招架不住。

话锋一转，马尚直接切入主题：“我们这次来是接到了大丰镇的部分农民的举报，关于强华电池厂严重污染的问题来进行一个专题调查。经过这两天的实地考察和走访，我们发现事态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不仅仅周边的良田受到了严重的侵害，就连人们的饮用水源都未能幸免，更可怕的是现在已经有人出现了铅中毒症状，其中包括各类人群。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如果再没有切实有效的措施，后果是我们不敢想象的。”

“关于强华电池厂排污不达标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我们县委县政府的高度重视，而且我们也已经制定相应的补救措施，而且已经在实施当中。”程玉清接口说道。

“补救措施！？程县长方便透露一下都是哪些措施吗？”马尚的及时地追问着。

“第一，我们已经指令强华电池厂关闭部分车间，减少生产量。第二，新的污水处理设备已经开工建设。很快就能投入使用。”程玉清气定神闲地说着。

“据我所知，强华电池厂后来扩建的车间与前期建设的规模基本相同，也就是说，现在的污水处理设备针对一半的生产量就已经是满负荷运转了，您刚才谈到了关停部分车间，部分的概念是多少？我想有个确切的数字。另外，一套完善的污水处理设备从开始建设到投入生产。就目前要想满足强华电池厂另一半的生产量，没有半年多时间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这一点，我想程县长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吧。”马尚的语气不卑不亢，但是，铿锵有力。

“关停一半的车间，这对于一个正在高速发展时期企业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这种方案都是行不通的，更何况，我们还对已经污染到的土地和水源也已经出台了相关的补救方案。所以，请马记者一定相信我们的党和政府有能力也有决心处理好这一问题。”说完程玉清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与其让这种侵害继续。为何我们不能及时地停止呢？相对于后期我们再去补救，您觉得哪个更切合实际呢？”马尚步步紧逼。

“强华电池厂对大丰镇，甚至说对我们华阳县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们不能因小失大，卸磨杀驴！”程玉清的语气明显地带了一丝不满。

“我们更不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杀鸡取卵！面对经济利益和民生问题之间的抉择上，父母官更应该有着睿智的判断！孰重孰轻，一目了然！”马尚寸步不让。

“马记者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些官员鼠目寸光喽？”程玉清的怒意从心底陡然升起。

“如果刚才程县长表达的一切是代表官方意见的话，我只能遗憾地告诉您，我觉得你们的决议还有待商榷！”马尚丝毫没有理会程玉清的情绪，继续沉着地应对着。

程玉清自从为官以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针锋相对的对话，即便是上级对他进行批评时，也是非常含蓄的一套说辞。而今天，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竟然敢如此的肆无忌惮，这让他大为光火。但官场的丰富经验告诉他，当怒火达到一定峰值时，一定要冷静下来。否则，因冲动而带来的恶劣后果，不是哪个人就可以能轻易解决掉的。这种事例太多太多了。程玉清强忍着没有发声，房间内一时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

“这样吧，我们尽快地开会研究，及早地解决好这一问题！”程玉清首先打破了沉默，话语中似乎中透露出示弱的口气。

“感谢领导对这个问题的重视，也感谢领导对我们媒体的信任。在问题没有初步的结果之前，我们是不会有任何的报道的。但是前提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的结果。我希望我在遵从着我作为一个媒体人职业操守的同时，也希望领导们能信守着你们的承诺！”马尚诚恳地盯着程玉清说到。

“走，到饭点了，我们去吃饭，已经安排好了，在荟萃厅！”程玉清站起身对马尚邀请着。

“谢谢程县长，我也约了朋友，真的不能陪领导进餐了，见谅！”马尚不失礼节地拒绝着。

“哦，那好吧，太遗憾了，下次一定要给我面子哦！”程玉清一语双关。他现在哪还有吃饭的心情，客套之后的被拒是他巴不得的呢。较之以前的各路神仙，程玉清早已将他们拿下，这个点早在包间内推杯换盏呢。而今天，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疲惫……

在同马尚道别的同时程玉清意味深长递上了一句：“你改变了我对你最初的印象！”

“你也差点抚平你在我心目中的烙印！”马尚不温不火地回敬着。

看着离去的马尚的背影，程玉清的眼底闪过一丝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