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微醺,风微微地吹,一树一树的桃花缓缓开放,一缕一缕的香气飘散,沁人心脾。
有个女子在树下练剑,上下舞动,时而隐匿于林中,时而腾跃而起,于乱花丛中,似游鱼移动,看得人眼花缭乱。
舞毕,颤动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衣袖上,十里桃花,沾满一身华裳。
她快步移动到一旁抚琴的男子跟前,含笑注视着他。
花香扑鼻,男子修长的手微动,尾声渐缓,隐于空气中,他这才不慌不忙的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
他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嘴角微微上扬:“阿妹的剑术长进不少,定让伯父伯母欢喜不已。”
她咧开嘴笑了,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望着落英缤纷的草地,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羽哥,真希望能和你在这桃林,吹着风,舞着剑,弹着曲,看遍日出日落,花开花落。”她久久凝视着他的面容,用手触摸着他棱角分明的脸。
“我,楚羽歌,愿与杜媛,呆在这十里桃林,陪阿妹赏尽花,生生世世,长长久久。”他坚定附和着。
不久,村里来了一个神秘之客。那人和楚羽歌的父母在屋内说些什么,声音压的很低。杜媛与陈楚歌等候在外面,听不真切。
就在那天,一个惊人的消息炸开了:楚羽歌的父母是皇帝的皇兄皇嫂。如今皇上身体快不行了,宰相得皇帝重托来寻楚羽歌。
那天夜里,楚羽歌出发去了京城。
突然之间,杜媛变得孤零零的。
桃花村的酒家向来是个打听小道消息的好去处,而羽哥的事成了村里人最爱谈论的话题。杜媛时常去那,招呼小二来一碗好酒。渐渐地,她与那小二混的熟稔,打听到了不少事:
听说皇帝不久就驾崩了,羽哥当上了皇帝;
听说羽哥由于不熟悉朝廷上的政事,闹了笑话;
又听说羽哥的政治才能开始凸现,被越来越多的朝臣信服;
听说边境最近打了一场败仗,损失惨重,把羽哥忙的焦头烂额;
听说朝廷上尚书与宰相两家针锋相对,各执一词,把羽哥吵的头疼;
又听说边境近年来连日来传来捷报,羽哥高兴坏了;
……
杜媛每日听着这些事,少不了牵肠挂肚,心情有时忧,有时喜。
村里人都知道他们的事,有人善意打趣道:“阿妹,你可知道羽哥啥时候来找你呀?我们都等着羽哥回来看看我们哩。”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喝了一大口酒,内心五味陈杂,有女孩子家的羞涩,有世事无常的悲伤,也有对未来的迷茫……羽哥,她望眼欲穿。
很快,她把心事藏好,秀手一挥:“小二,上酒。”
小二忙不迭的上前。
楚羽歌在当上皇帝后,不得不面对堆积如山的奏折,不得不处理朝廷内外的大小事宜,不得不听各种劝谏,不得不……
有一天,朝务不多,他偷得空闲,在月明星稀之时,于御花园踱步,那一身龙袍在月光的照耀下煞是显眼。
曲声凄切,一女子于附近凉亭中抚琴,曲艺不凡。他见她衣着十分华丽,思虑是先帝的后宫女眷。
那女子抬头之时,楚羽歌心中一愣: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实平生罕见。她虽神情凄楚,却因此不由得让人更多添几分爱怜之意。阿妹已是容貌不凡,这人更胜阿妹。
想到阿妹,他的内心变得无比沉重,不知道阿妹怎么样了,过的还好?我们又何时能再相见?
月光照在路上,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后来听宫人言,得知那女子是后宫一娘娘所诞女儿,名唤木棉,甚得先帝宠爱,自幼由先帝亲手教以琴棋书画,以容貌、才艺颇负盛名。
不觉数月,他启程前往桃花村,借此机会,他想看看父母,看看阿妹。
村民倾巢而出,纷纷上前,关切不已。杜媛抱住他,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楚羽歌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心中满是重逢的喜悦。
楚羽歌的父母十分关心他,仔细问了他的生活,问了先帝逝世的情形,不禁黯然。
楚羽歌对杜媛说:“阿妹,目前朝廷尚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我想念你,你随我进宫可好?”
杜媛重重的点头。
杜媛进宫后,见楚羽歌朝务繁忙,有空闲她便在身旁出言宽慰。看到总是好脾气的羽哥焦躁不安的样子,她先是一愣,紧接着心中半是不忍半是好笑。
她得了御赐的腰牌,宫中畅行无阻。当楚羽歌要上朝或者面见朝臣时,她便四处游荡,进御膳房尝遍山珍海味,去御花园赏花,吩咐丫鬟去裁剪几身新衣裳。
可随着时间,新鲜劲渐渐消失,心中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一日,百无聊赖时,杜媛于一叫“璠玥殿”的宫殿瞥见那先帝所生女子,不由得惊叹——此女有天人之姿,眉眼如画,婀娜多姿。她打听那女子的身份名字过后,进宫殿攀谈。
“木棉姐姐,你是在想念先帝吗?怎么这么忧愁?”
“想必妹妹便是当今皇上的心上人吧,我确是想念先帝……母妃在我很小的时候离世了,连她的容貌我都记不真切,而先帝的恩宠之大,哀先帝逝世之急,不由得感伤。”
“有时我也哀愁,想事情怎么变化这么大,羽哥竟然当上了皇帝。我只盼着我们能在桃林村相守一辈子哩。”
“妹妹……”木棉顿时心生对杜媛怜惜,却不知如何是好。
“我没事,现在能呆在他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呀。”杜媛冲木棉眨巴了眼睛,“对了,姐姐你有心上人吗?”
“我……”木棉满脸羞红,摇了摇头。
“哈哈……姐姐面皮好薄。”杜媛捂着嘴促狭的笑了。
杜媛有时在御花园舞剑给木棉看,木棉眼睛瞪得好圆,一阵赞叹。有时夜晚溜出来,独自舞着剑,想起了桃花村,想起了曾就在一旁弹琴的羽哥,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御书房内,
“朕觉得肃守边关的少将何夏骁勇善战,又体恤民情,不如退位于他?”
“这……皇上不可。”
“那宰相之子杨越呢?此人文武双全,实栋梁之材。”
“皇上不可。”
“尚书令的儿子单生,据说出生有吉兆……”
“不可,不可,皇上说笑了,微臣惶恐。”
“唉。”
“皇上乃九五之尊,其他人等恐难以服众。若皇上执意要选出一人接替自己,怕帝位之争激烈,引发朝廷内部勾心斗角,甚至战争,朝廷不稳,民生难安。”
“唉!退下吧!”
楚羽歌内心郁结,走出御书房,夜色深重,他一眼就看见正在舞剑的杜媛。
月色中,佳人如画。她举剑之间,动作刚中带柔。她的剑势逼人,所指之处,花草残败。忽的又见她凄切,丢了剑,坐在亭子里,呆呆地看着空中的一轮明月。
楚羽歌走近她,唤了句:“阿妹。”
“羽哥,虽然宫中还好,但我总念着家里,桃花村多美啊,以前多好啊,我最爱看你在桃林弹琴的模样了,我……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阿妹,哪天……不,明天,明天我们就回去看看。”
杜媛喜出望外,扑进楚羽歌的怀里。耳边突然传来曲声,几曲下来,曲调由凄婉渐入欢快。楚羽歌忽然想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弹琴了呢?
可是当晚边境又传来急报,楚羽歌连夜召集朝臣上朝,忙的焦头烂额,到第二天天微亮才退朝,头一碰枕头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杜媛见此情状,留了一封信给楚羽歌,走了。信上写:“羽哥,离家这么久了,我好想回桃花村看看,我先回去了,你莫要太想我。我永远记挂着你。有时间我再来宫里看看你,我等你回桃花村。”
“这丫头……”楚羽歌喃喃自语。
杜媛时常一个人在桃林练剑,在桃林里看日出日落,也依旧常去酒家里打探消息,和小二聊的甚欢,竟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因为繁重的边关事务使得朝中官员均疲惫不堪,楚羽歌如期举办了春日宴,为压抑的气氛引入新鲜的空气。
舞姬歌姬各显才艺,朝中大臣的女儿也悉数登场,若有若无的与楚羽歌眉目传情。
木棉最后出场,她一出现,全体人突然安静,在场的女眷姿色立刻被压了下去。她容貌出众,眉目生情,一颦一笑让人离不开眼,身体快速转动,长长的衣袖舞动,散发迷人的香气,舞艺超群,翩若惊鸿,一曲惊鸿舞把年轻公子哥看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楚羽歌也不免多看了几眼,惊叹不已。
夜色如水,楚羽歌在散宴的路上遇见木棉,便邀她同行。
“皇上,你是否经常想着杜媛妹妹?”
“嗯。”楚羽歌抬头看了看天,“唉,可是不知道何时能回到桃花村。”
木棉要楚羽歌在亭台等候片刻,回去潘玥殿,把琴搬到亭子,弹奏了起来。她把思念之苦弹了出来,把重逢之喜弹了出来,把殷切的期盼弹了出来。楚羽歌倚靠在栏杆上,闭眼想起了很多往事。
曲罢,木棉起身出言宽慰。楚羽歌坐去弹琴,也弹了许多,琴艺开始有些生疏,后来也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木棉拍手叫好。
弹毕,多日来政事的疲惫与思念的苦楚竟得到了缓解。
杜媛又来了宫里几次,开始是隔一个月,后来隔两三个月来看望他,两人自是浓情蜜意,可惜呆的时日都不长,且都是郁郁寡欢的离去。楚羽歌对回到桃花村一事只是支吾着,杜媛叹息着作罢,两人相顾悲戚。
更多时候,是木棉陪着楚羽歌。政事繁忙,楚羽歌那许久不弹的琴落了灰,琴艺变得生疏不已。木棉常在亭子里为他弹琴唱着歌,为楚羽歌排解胸中的忧愁。楚羽歌有时也去潘玥殿看看,或为她带些点心,或仅仅只是听曲。
再后来,杜媛渐渐不去宫里了。楚羽歌没有再提起回到桃花村的事,杜媛也默契的不问了,心里都像明镜似的。
杜媛在酒家里点一碗酒的习惯一直没有变,她大口饮尽酒,日常和小二唠唠嗑。
想来不知是第几年的春天了,她看桃林还如往昔一般,桃花朵朵开,香味跑进了鼻子里,记忆中那个抚琴的俊秀影子既清晰又遥远。
最近一次去宫里还是前年,离开时她对楚羽歌说:“羽哥,我看木棉姑娘和你在一起很不错。”楚羽歌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刚才小二给她上酒的时候说:“姑娘,我和你说一件事,你莫要伤心,在昨日,皇上已下旨要迎娶先帝之女木棉。”
风吹过十里桃林,她亲眼看见那些誓言都被吹散了,飘的很远。曾经那个抱着她的好看男子,还是远去了。她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更没想到这天来到时她竟能如此从容,虽然心中有一丁点的失落。
在得知消息时,她一怔,又复而对小二笑道:“羽哥好福气,那可是个好姑娘。”
她没有强颜欢笑,而是句句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