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喜的日子。
我早早醒来，仔细郑重地洗漱，穿衣，还特意戴上了第一个纪念日你买给我的领带。当年刚走出象牙塔的礼服都不会搭的莽撞少年，如今也是被总总地叫着了。我抚平领带，想起那天你帮我戴上的时候比我都激动的手，抚摸领带每一个熨平的褶，像你脉络。
你今天一定很美，我想。可你哪天不美呢，我笑。
我拿起剃须刀仔仔细细滤过胡子茬，昨天才刮过的胡子，因为一夜的烟熏又蹿出密密一层。想到你嫌弃它扎你脸的样子。又想笑了。闹钟提醒我时间要来不及了，我赶紧穿上礼服。
我有些紧张，嘲笑自己第一次面试都没有这么慌乱过。那时你在外边等着，我出了门脸色不好，你跑过来送水，我嘲笑你弄撒了水，你抓着我的手手心都是汗。把我逗乐了：放心吧养得起你。你特别认真地说万一都不过，我养你好了。真是没眼光啊你。你看这楼下价格不菲的车，车牌都是照着你生日买的。我走到车边，想打开车门，却发现小小一把车钥匙，竟都有点抓不稳了。
后备箱是满满的红玫瑰，你说过，让我娶你的时候铺一条玫瑰路，我抢的这一车玫瑰是全市最红的，你会夸我吧。当年表白的时候就知道你喜欢红玫瑰了。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是情人节，我们都没毕业，都说学生穷，学生小情侣是穷上加穷。菜不敢多点，肉不敢多看，怕你夹给我。吃完饭路上有卖玫瑰的小姑娘，说哥哥女朋友真好看，买朵花给姐姐吧！我得意得不行，小姑娘真会说话。你拉拉我胳膊小声说太贵了，我年轻气盛说买花送我媳妇儿怎么了！尴尬的是翻遍全身剩下的钱也只买得起一朵。买了花就要走路回去了。我背你回去，你趴我背上说，我结婚的时候，捧花也要是这个红玫瑰啊。我现在买得起了。我能带你去最贵的地方吃饭，能给你买得下一个玫瑰园。
前边路有点堵，再好的车也走不动了，新鲜的玫瑰都快蔫儿了。我烦躁地锤了把方向盘。你现在应该换好婚纱了吧，你现在穿的是哪一款呢。第一次挣钱给你买衣服，想给你个惊喜，我偷偷问班里女生流行的款式，认认真真挑了很多天，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你当时打开包装，第一次吻了我，你在我耳边说真好看，想立刻穿给我看。想婚礼的时候把最好看的礼服换个遍 ，想挽着我的手，敬来宾的酒。哎，我竟突然想不起来，你当时，对的是哪个耳朵?左边吧，因为我明显觉得心脏，有些漏拍了。
我一次一次看手表，算时间，你现在化妆化到哪儿了？眉毛？眼睛?还是嘴唇?又涂了红色吧！就知道你臭美。你说过今天会把嘴唇涂成最红的颜色，那样更配我的黑色礼服哦。你第一次化妆，眉毛是好看的黛青色。你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太夸张了?我看着你，眉角眼底都是欣喜。我说我咋那么好命找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呢。你撅着嘴说不应该有句诗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我紧了紧握方向盘的手，我有多久，没碰过你的眉毛了?
好不容易路通了，遇上红灯，现在的城市啊，真比我们上学那时候挤多了。那时我骑自行车带着你，可以和旁边小摩托一路飙车，你吓得大喊，紧紧地搂着我。当年我们第一次穿情侣装，你激动得不行，说真好看，以后拍婚纱照也要这么穿。你总是喜欢成套的东西，我们当年用过的第一套洗漱杯，是洗衣机商场送的海尔兄弟。没有一点浪漫的情调，你却抱着我说好幸福哦。真傻啊。
我抓了抓安全带，你当年的手，可比这帆布带，软了不止一点呢。我们刚毕业的时候，两个人穷得除了工作不敢动，怕动了饿，晚上早早睡了，怕醒着饿。后来我们突然就都涨了工资，我们吃得起肉了。日子总算过得去了。我没告诉你我找了个兼职，给菜市场搬货。直到我给饭店送饭的时候在后厨撞上正洗碗的你。那晚我们吵得真凶啊。我吼着说养得起你，你哭着怪我不爱惜自己。
后车按了喇叭，我才发现灯变绿了。
我把车稳稳停在楼下，看见你真的美得不像话。你手里的捧花，是，白色的吧。
启动车子，腿抖得啊，油门都踩不牢了。不过走了几里地，看见你短信，说，
别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