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

2017年9月4日。

没想到比“我是谁”更难的是“我讨厌”。念着这个主题,我的头昏沉沉。“我是谁”中藏着恐惧,而“我讨厌”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我绞尽脑汁想,我讨厌什么呢?力气像撞在棉花堆里,无处着力、没有反弹。酸甜苦辣,所有味道我都喜欢,Cheese、臭豆腐、纳豆、榴莲,都不讨厌。哦,我想起来了,我讨厌五味子的味道。小时候无缘无故的偏头疼,喝过一次╳╳健脑口服液。一向和哥哥抢着吃药,拿感冒冲剂当饮料喝的我,一尝到那种液体就浑身说不出的难受,舌头被蛰到一样,只想马上找点东西冲淡它。其实并不是很苦,却又酸又咸,一点点甘甜让它的味道更难以忍受了。我记得当时看了半天说明书,成分里大部分都熟悉,只有一味五味子没见过,从此记住了这种怪怪的味道。

五味子帮我打开了某个通道,我自己原来自己讨厌的东西还挺多。我讨厌蕾丝花边的冰箱罩电话罩。如果墙上的开关也弄个蕾丝套,我就更讨厌了。

我讨厌吃饺子,小时候好像不是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记得了。都说“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过饺子”,而在我娘家,我的原生家庭里,只有我妈一个人爱吃饺子。她喜欢吃饺子到了必须数数的地步。就是说如果不数着,就会忘记吃了多少,会吃到撑。哥哥和爸爸都没有对这件事表示过什么态度,但渐渐的我们仨都不爱吃饺子了。

我讨厌洗碗。都说,做饭的人就不爱洗碗,我的确喜欢做饭,洗碗对我来说也真的是苦差事。洗碗和洗衣服有什么差别呢?家务事里,我最喜欢洗衣服。不开心的时候,就找一大盆脏衣服,用手搓呀洗呀,衣服洗完了,我的情绪也去远了。但洗碗我就总是拖着。水槽里的碗,几乎要到下一餐之前,不得不洗时才弄。这两件事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用水来清洁。细微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呢?洗完衣服,衣服很干净,手也很干净,最后一次漂洗的水也很干净。仿佛所有的污垢,肮脏都不见了,又清又透,心情当然很好。而洗洁精在碗里,在手里,只有用手才能感觉,那层油,那些食物的残渣,是不是还粘在上面?就算碗碟都冲洗干净了,手上总觉得还是有点油腻,指缝间湿漉漉的不舒服,要再洗一遍手,才清爽。是因为这个吗?这样仔细的分辨自己也觉得有意思起来。

有时候要相信直觉和身体,就像五味子,讨厌那味道,就没再喝那药。偏头疼也好了,也许当时只是希望妈妈多在家陪陪我。有时候要对抗自己的习性,比如吃完饭,还是快快把碗碟洗干净,整洁清新的厨房,才能做出好吃的下一餐。我和哥哥都讨厌吃饺子,但是我们都会包最好吃的饺子。我擀的皮儿又圆又薄,哥哥包得又快又好。就像那个曾经给了我们生命的家,有我们讨厌深恶痛绝的部分,也有给了我们力量的部分,我们都将带着某些印记走下去。那叫人讨厌的部分,努力想绕过去的部分,都是我的一部分吧,当绕不过去的时候,就是直面它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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