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是的，是的！我要分别发两份快递！”

江攀龙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走向楼梯口，迎接正在往上爬的快递员。

身穿略微有些宽大的制服的小个子快递员一边喘粗气，一边将自己背上的宽大背包摘下来。对他来说，这个用于盛放快递的工作用双肩背包实在是有些大，背在他身后，几乎能够把他的屁股也一并遮挡住。

“最近店里的生意不错啊？总是有货要发？”

“嗯……算是吧。”

江攀龙再次走到铁皮储物柜前方，从储物柜顶端取下两个被胶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纸盒，一手拿着一个，将它们一同递到快递员面前。

“这次发的两批货，都是整装的未开封卡盒。我已经在手机上填好两份运单。”

“好的。我确认一下。”

快递员把硕大的背包放到吧台边缘，从江攀龙手中接过两个纸盒，仔细确认它们的表面和边角，再轻轻地摇晃它们，以确定它们内部没有多余的缝隙。看清江攀龙展示出来的手机屏幕之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在工作程序的确认页面上分别点选两次“确认”，再将两个硬纸盒平放到自己的大背包里。

“好啦。没有任何问题。今天之内就能发出。”

“多谢啦！”

江攀龙笑着摆手，目送快递员从楼梯口离开。快递员还没来得及出门，两名客人便先后从大门走进来，并从快递员身边绕开，顺着靠近铁栏杆的那一侧往上走。

“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二位需要点什么呢？”

江攀龙略微弯下腰，露出笑脸，迎接两位客人。这两位客人是一男一女，都是比较年轻的人，从外表上看，都不到三十岁。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身厚薄适中的黑色棉衣；女人留着一头染成金黄色的披肩长发，穿着一身驼色的长风衣。从上楼的动作来看，这两个人相隔的距离有些远，不像是一起来的。

“来杯黑咖啡。”

男人在吧台前停住脚步，摘下眼镜，从自己的衣兜中的眼镜盒里取出一条眼镜布，开始擦拭略微有些脏的镜面。他的镜面上覆盖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灰尘。

“我要一杯热柠檬红茶。”

女人抬起手，指向位于吧台右侧上方的、播放热饮菜单的显示屏。她轻轻地晃动手指，像是在有意无意地展示自己的酒红色指甲油。

“没问题！我这就为您二位做！付款只要扫牌子上面的二维码就行！”

江攀龙笑着走回到吧台内部。他先走到热水机面前，检查一下热水机的工作情况，随即从自己的橱柜中将红茶和密封包装的干柠檬片取出来。一般来说，在制作热的柠檬红茶的时候，他会优先选择使用干柠檬片，除非客人专门指定要鲜的柠檬。取出这两样东西之后，他又开始调试摆放在操作台内侧的咖啡机，确认它没有任何问题。

男人轻轻点点头，随即向黑玻璃门内侧的空间走去。女人停留在吧台上，身体略微倚靠在吧台上，像在酒吧里一样。

萧欣阳和翟梓慧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喝自己的饮料。

几分钟后，江攀龙用托盘将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和柠檬红茶端出来。

女人接过红茶杯后便向窗边走去，挑好一个位置，坐下。男人则坐在靠近盛放卡本和工具箱的储物柜边缘的位置上。两人同时开始慢慢地喝自己点的饮料。

“龙皇哥，那个人……是谁啊？”

等到两名客人先后开始低下头喝饮料，萧欣阳才低声问江攀龙。她悄悄地往窗户的方向看一眼，确认两位客人都没有去注意她，也没有注意楼上的情况。

“他……是店里的一个玩家。”

江攀龙没有多说，只是往门口看去，确认暂时没有更多的客人来。

突然闯进店里，并躲到二楼上方的吸烟区中的人，正是前几天还和他一起吃饭的“冥魔”唐文光。尽管这个家伙穿着一身带有兜帽的黑色外套，还戴着墨镜和口罩，但他还是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哪怕这个家伙一句话都不说，也一样。

“那……他这是搞什么啊？正在被别人追杀吗？穿成这个样子，还往楼上躲？”翟梓慧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

江攀龙发出一声有些尴尬的笑声，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他抬起头，看向竖立在二楼窗户之前的活动门。

“龙哥哥，你要上去和他谈话吗？”萧欣阳轻巧地眨眼睛，“去吧。我和梓慧在这儿帮你看着，好吗？”

“没事的，老板，”翟梓慧摊开双手，把两只胳膊肘分别搭在方桌和沙发的扶手上，“有新的客人来，或者那两位客人要走的话，我们会叫你的。”

“好的。谢谢。”

江攀龙笑着点点头，随即大步走上二楼。他轻轻地把活动门拉开一条刚好能够让自己钻过去的缝隙，随即钻到吸烟区之内。

唐文光坐在紧挨着墙壁的凳子上，低着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刚好躲在窗口边缘的墙壁后方。店铺里的气温根本不算很低，他却根本不脱外套，也不摘掉自己的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副一点光亮都见不得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回事？被谁给盯上啦？”江攀龙只觉得好笑。

唐文光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摇头。他伸出手，握住摆放在小圆桌上方的烟灰缸。烟灰缸刚刚被清理过，里面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烟灰。由于自己不喜欢烟味的原因，每逢有客人来吸烟区里抽烟，江攀龙都会在当天晚上把烟灰缸清理干净。

“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江攀龙眉毛一扬，摊开双手，“有事就说事，有困难就去解决！你钻到这里面来，算怎么回事啊？”

唐文光呼出一口气，一把将自己脸上的口罩和墨镜摘掉，扔到小圆桌上。他把双手伸进外套的两个衣兜里，从里面摸出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这包烟的烟盒已经有些皱，边角有些破损。他从扭曲变形的烟盒顶端抽出两根烟，把其中一根递向江攀龙。

“我不抽，”江攀龙摆手，“你自己抽吧。”

唐文光点点头，抓起打火机，点上一根烟。他从板凳上站起来，深吸一口烟，随即把烟雾从窗户边缘的缝隙吐出去。他抽烟的动作很老练，看上去有点像是中年男人的动作。吐烟圈的时候，他仍然把自己的脑袋隐藏在墙壁后面，只把自己的嘴略微露出一点。

连吐出三口烟之后，唐文光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自己脑袋上的兜帽摘掉。

“现在可以说了吗？”

江攀龙的语气变得稍微放松一些，但身体却丝毫没有放松。他张开手，把活动门重新关紧。

“我的公司完蛋了。老板跑路了。整个公司已经被警察查封。”

唐文光从自己的裤兜中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机屏幕中的一个APP。这个APP的页面已经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死机或者中病毒时的页面一模一样。

“就这事吗？”

江攀龙重新把语速放慢。他知道，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有人把老板和公司的几个老员工做的事赖到我的身上。他们已经全体失联。”

唐文光将公司的APP关闭，再打开自己手机上的照片集和网盘APP。照片集里摆放着好几张聊天记录截图和满是数字的表格。摆放在网盘APP里的，则是几个文件名不同的压缩包。

“赖到你身上？”

江攀龙上前一步，接过唐文光的手机。他划动屏幕，打开其中一个压缩包。几次眨眼之间，他的表情迅速地开始变形，嘴角开始不停地抽动。

存放在这个压缩包里的，是许多张不同的女性照片。这些照片被分成好几组，归档在不同的文件夹里。所有照片中的人都是年轻少女，甚至还有一些还没怎么生长发育的小女孩。最重要的是，这些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一丝不挂。在其中一个文件夹中，许多名露出半身或全身的少女高举起自己的身份证，面对镜头，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有的人羞涩，有的人却有些兴奋。另一个文件夹中的少女们则全都位于不同的床或者沙发上，摆出各种不同的姿势，有的如同睡着一般躺着，有的跪着，还有的甚至被绳子牢牢绑住。除此之外，其他几个文件夹中的照片也都是类似的照片。而且，每一张照片上都有编号，照片旁边还有与编号相对应的合同等其他文件。

“没错，”唐文光低声说，“我没有做过这些事。做这些事的，全都是老板和公司初创时的老员工。”

“那你的账号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江攀龙竭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怒。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对这种贷款的报导，更知道许多人因此被敲诈勒索，甚至被逼自杀的新闻。

“这不是我的账号，”唐文光说，“这是公司的一个备用账号。但它没有和公司的系统相关联，也不作为常用账户使用。因此，它没有立刻被警察查封。在出事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网盘账号。”

江攀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紧紧地捏住活动门的把手。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龙皇老板信不过我吗？”唐文光反问。

“你不是还说过，你向店里的玩家提供过贷款吗？”

江攀龙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正在振动的手机，迅速地浏览一遍屏幕上显示出的消息。关上活动门之后，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手机调成振动状态。

“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还应该相信你吗？”

“对。但是，我也说过，为了避嫌，他们的业务不是由我直接负责的，”唐文光不紧不慢地说，“而且，是他们自己主动申请要贷款的，不是我逼他们的。合同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用他们的身份信息去其他公司贷更多的款，也是别人的主意吗？”

江攀龙拿起唐文光的手机，打开另外一个压缩包。存放在这个压缩包里的，是许多份不同的贷款合同。这些合同也被分成好几部分，其中一个文件夹中存放的是唐文光的公司和申请贷款的人签订的贷款合同，另外一个文件夹中却是这家公司与另外一家贷款公司签订的、更大数额的贷款合同。几乎所有两家公司间签订的贷款合同，都是以申请贷款人的名义签署的合同。

“对。我完全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做的只是清清白白的民间贷款业务。”

唐文光的语气重新恢复到他平日里说话的语气，也就是淡淡的、几乎没有一点情绪起伏的语气。

“如果你真的什么问题都没有，你怕什么？你跑什么？躲什么？还往我这儿躲？”江攀龙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唐文光仰起头，往天花板上看。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整片纯粹的白色。

“我现在……解释不清楚。”

“那你以为我就能替你解释？还是能护着你？”江攀龙用力挥动双手，“拜托，我这里不是避难所！就算这些事真的与你无关，你不想受牵连，我还不想呢！没人愿意惹火烧身！”

唐文光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我要做生意，”江攀龙再次摊开手，“只要我还照常开店，随时可能会有玩家来这里玩，随时可能有人到这里来抽烟！我店里没有一块可以藏人的地方！我也没有办法把你藏在这儿！”

“老板！老板！”

“老板在不在？”

“龙皇老板？你在哪儿啊？”

几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先后从楼梯口的方向响起来。他们的声音很大，而且，每个人的语气都有一点焦急。

唐文光突然像看见猫的老鼠一样往后退，退到墙边，紧紧地倚靠在墙边，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江攀龙一把拉开活动门，向铁楼梯走去。他能够听清，正在叫他的人，都是谁。

“龙哥哥！有客人来啦！”萧欣阳的声音也从吧台的方向传过来。

江攀龙快步走下铁楼梯，向已经走到楼梯口的玩家们走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曾经多次来店里参加比赛的“半朽之树”。跟在他身后的，是身材中等的“启明星”和高大而强壮的“铁闸”。三个人排成一队，脸上都是严肃而又有些紧张的表情。

2019.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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