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之后添加在开头的话:我发现自己完全就是面对一堆工作不想做,只想看漫画,看完了还要写一堆叨逼叨有的没的。
前些日子看松本大洋的《竹光侍》,因为实在是太喜欢他的风格,所以八卷的作品看到第三卷就停了下来——我害怕看完了就不知道看什么了。喜欢的菜要留到最后吃,喜欢的文具要留到最后用,我一直就是这德性。上午还没起床的时候刷微博,看到有人推荐谷口治郎,画风和题材都是我喜欢的,就开始看他的其中一部作品《少爷的时代》。这是一系列的历史题材的漫画,主角有夏目漱石、森鸥外等人,从这些明治时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展开,描绘了近代日本的全貌。
在漫画中,这样的题材并不常见。近十几年流行的动漫作品更是浮躁,佳作并不多,就连大神级别的松本大洋,在日本也一直处在边缘地位。大部分人爱看的动漫基本上就是宅腐基,所以故事慢热一点,画风出格一点,受众面就窄了不少。所以说,当我在今天第一次看谷口治郎的作品的时候,我很惊喜。
热播日剧《孤独的美食家》应该是谷口治郎在国内最为人知的作品。原著漫画由久住昌之写脚本,谷口治郎作画。这些也是我在今天看了他的《少爷的时代》之后才找资料得知的。说来惭愧,我从八九岁开始看漫画,却在今天才得知这位与手冢治虫大神比肩的漫画家。《少爷的时代》讲的是夏目漱石写作小说《少爷》的时候的心境。我很喜欢漱石,特别是《后来的事》和《心》这两本,但我并没有读过《少爷》。抛去题材不说,我十分喜欢谷口治郎的画风。看到有人说他的风格是小津安二郎式的,倒也恰当。
不过我更愿意用“大巧若拙”来形容他的作品风格。
无论是对文艺作品的评价,还是对自己的要求,“大巧若拙”在我的观念体系里都处于非常高的阶段了。人们常说孩子的作品与大师的作品往往无法区分,就是说的“拙”的度。孩子的“拙”是未经过任何训练、污染和教条约束的“拙”,这种“拙”存在的时间往往非常短,就算上学之前他们的天性还没有受到教育的驯化,却也有可能已经在父母的各种要求之下渐渐没有了这种“拙”。所以说,孩子的“拙”尽管可贵,但是常见,基本上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拥有过。大师的“拙”却完全不同,他们通常自小就接受着严格的训练,能给出完美的符合规矩的作品(看看丢勒或者毕加索十几岁时候画的素描就知道了),然而他们却没有被束缚,他们跳出了框架,一步一步地返璞归真。
这个道理说起来非常简单,但是我的体会却是慢慢加深的。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学习过某种技能,那么他对于这种技能所产出的作品的理解都不会高明到哪里去。就像我是个乐理白痴,我听音乐凭的是纯粹的直觉,对于喜欢的音乐,我通常会赋予它们一种主观的情绪感受。比如Joy Division是“抑郁”,阿部熏是“心灵的纠缠”,而Kraftwerk是“秩序”。尽管我明白不少前卫音乐的根都在古典乐,实验音乐家也有不少是学习古典出身,但是再往上追溯,我就无法掌握了。不会任何乐器,没有学习过乐理,甚至唱KTV也唱不好的我,听音乐只能凭感受,无法达到理论的层面。
这就是为什么“大巧若拙”的可贵了。不管是学习技能还是发展事业,想到达到“巧”的境界,已经需要下苦功夫,花上几十年的时间才有可能。身处“巧”的高度,还能跳出来观看自己,并抛去已有的框架与成就,做到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谷口治郎,就是这么一位大巧若拙的漫画家。文章开头所提到的松本大洋,在我看来并没有达到这一境界,但是他总归是会达到的。如果对比他早期和现在的作品,不难发现他的整体风格越来越简约,线条越来越自由,而隐藏在这种自由之下的,是惊人的控制力。不过,谷口治郎生于1947年,松本大洋比他年轻整整20岁,所以他还有的是时间。我看到第三卷就舍不得再往下看的《竹光侍》是松本大洋最近的作品,看的过程中我不停地截图,因为他的画面实在太美。看到第二卷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古人提出的“绘画六法”,即“气韵生动,骨笔用法,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摹写”。虽不能用中国古人的标准来看日本漫画作品,但是我想,现在的松本,是担当得起这”气韵生动,骨笔用法“这八个字的。
另外,最近还看到了另一幅作品,一幅莫兰迪(Giorgio Morandi,1890-1964)晚年的作品,我一下子就被迷住了,它是这样的:
我第一次看到莫兰迪的这幅作品,完成于他72岁的时候。古稀之年,他完全地轻盈、透明、返璞归真了。
可以对比一下他早年的作品看看:
类似的艺术生涯发展轨迹在毕加索身上也可以看到,不过我爱莫兰迪远超过毕加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