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

我记得小学时的放学路，记得壮年时爸爸眼睛里的红血丝，记得家乡的柑橘花香，记得屋后面那条曾经清澈的小河。

我记得很多个在橘黄色台灯下复习课本的夜晚，也记得期末考前晚，妈妈在台灯下认真地给我和弟弟削铅笔，每一根铅笔的笔头都削得又尖又长。

我记得夏天妈妈在卧室里折叠晾晒好的衣物，棉布衣物上有洗衣粉混合阳光的味道。我歪在床上，给她读我写得日记。我记得灼热的夏日午后，自己独自一人坐在小河凸出来的石头上，把脚伸进河水中，盯着流水发愣的场景。

我记得瓢泼大雨的夏天，我一步一摔跤地走在泥地上，走到绝望，还在继续摔跤，什么时候可以一迈腿就到家，而不是一迈腿就摔跤啊，我在心里绝望地想。那个摔跤的身影很小很小，我记得自己还穿着奶孩子样式的背带裤，我当时应该很小很小吧。

我记得和父母争吵，负气出走，昏黄的路灯灯光下，我抽泣到不能呼吸，有天大的委屈，我发誓再也不原谅他们了。我再也不原谅他们了。我再也不原谅他们了。他们永远挽回不了我了。我心里有很多决绝的念头，伴随着夸张的抽泣。

我记得大学图书馆那个靠窗的座位，我记得从图书馆西门走出去迎面吹来的风的感觉，我记得站在曲水桥上看到的小蠡湖波光粼粼，我记得自己一个人在校园里无拘无束的探险。我记得大二暑假校园里开得热烈的一池睡莲。也记得夏日夜晚，某个男生在暗处弹动吉他。我记得四月香樟花的味道，细细碎碎的香樟树叶在风里洋洋洒洒地舞动着它们的叶子。我记得三月的山樱花，红梅，迎春花，五月的广玉兰，七八月的蓝天白云和紫薇花相互映衬，九月的桂花，十月的木芙蓉。还有冬天的腊梅。

我记得很多次夜晚的西操场，我记得一次没头没脑地后退跑，毛毛及时拉住我，避免了我掉进一个沙坑里，我对这样危难之时的伸手，记忆尤为深刻，多亏了毛毛。我记得痛苦的八百米，以及八百米前对它产生的恐惧、焦虑。我记得大一时教我们物理的女老师，虽然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也不再记得她都教给我些什么了，但我记得她站在讲台上神采奕奕的样子，条理清晰，逻辑严谨。

我不记得

我不记得小学以前的很多事了，那是生命最初的阶段，从妈妈的描述中，我是一个“人尖尖”，聪明伶俐的很，说的一些小大人的话，总是把真正的大人们逗得哈哈直笑。妈妈常说我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小时候的聪明劲儿不见了。我变得很笨，不愿意在人前大大方方的讲话交际，不愿意和别人交流。我爱自己一个人呆着，一个人的时候最舒服。

我不记得小时候怎么可以照着实物临摹出一副画作来的了，我是如何做到的？妈妈那时常常说我有绘画的天赋，她虽然这样说着，但我和她都没有当一回事，所以她没有像现在的家长一样给我报绘画班，我也没有主动要求她这样做。渐渐地，我也就不再画画了，我再也记不得拿着画笔一笔一划去写生的感觉是怎样的了。

我不记得和妈妈同住那几年的感觉是什么了。想起来，我与妈妈聚少离多，小学不长的那几年，妈妈算是比较长久地待在我身边的。我不记得妈妈做的番茄丸子汤是什么味道了。我也不记得妈妈炒的土豆片是什么味道了。

我不记得从小到大的那么多考试都考了些什么，而我又答了些什么。我不记得高考那天的感觉了。我不记得高考后那个夏天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不记得毕业的时候，我与朋友是怎样道别的，我也不记得进入大学，我与同学们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

我不记得那些过去的月月年年的细碎日常，不记得我是如何走至今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