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女人做梦都想自己永远保持年轻和美貌,而她却不是这样,她讨厌别人夸她好年轻啊,她讨厌别人叫她美女,甚至,她上班前都不愿意去画一个精致的妆容。她常常盼望自己最好眼角有皱纹,皮肤不那么细嫩,能有那么几根白发就完美了。
因为,她是一名医生,更要命的是,她是一名中医,而且是一名年轻的坐堂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先生发出微微的鼾声,她总是辗转反侧:我才刚三十,我怎么变得这么平庸?离开医院做一个纯中医真的错了吗??嫁给一个敦厚朴实的人,每天上班下班做饭逗猫,过着平静的小日子,难道不好吗?我为什么不开心,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岁月静好吗?也许,这只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女人都需要矫情一下。
她在深思烦乱中睡着,在路边包子铺腾腾热气的氤氲中开启新的一天。她有些自暴自弃,废了老劲敲了一篇医疗科普文章,10个小时过去了阅读量也就二三十,点赞转发的就更少了,人们是怎么了,都浮躁到看不进一篇科普了?先生还是不错的,第一个留言,并打赏了,目下赏金变成了她手中香喷喷的茶鸡蛋和酸豆角包子,以及一杯热乎乎的豆浆。温暖的早餐给了她在这城市里寒风中唯一的慰藉,就像满地黄色的法桐叶拥抱安抚初冬苍老的大地一样。
咬一口包子,辣口辣心,眼泪和鼻涕便一起流了下来,就着豆浆她吞下最后两粒氨咖黄敏胶囊。
最近有点惨,她想。
感冒了好几天还不敢请假,因为有人等着她。她看起来太年轻了,找她看病的人并不多,但是,只要有病人,她都认真的对待,因为她懂得,这是信任。
方框眼镜大爷是一名中医爱好者,82岁,诊室外书架上的每期中医杂志都要拿回家细细地研读两遍,还要在黑色胶皮本上做笔记,末了再来和她探讨重点内容,研究研究半年来自己怎么瘦了十来斤,胃部还老不舒服。她也会建议老人家喝一些药膳来健脾补肾,延年益寿。其实他不知道,她和他的家人早已形成了默契,通过这些抗癌扶正的药膳,减少化疗的反应。
豆子姑娘每个月都来找她,并且她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豆子告诉她,在遇到她之前,她不知道来例假可以不用请假,正常上班和学习,从此不再满床打滚,上吐下泻。慢慢地,豆子的朋友也成了她的朋友,年龄相仿,意气相投,不只可以看病说痛,还可以谈谈工作和理想,以及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红卷发阿姨是东北人,一说话中气十足,声音隔着两条街送了过来,:“姑娘,再拿两副药,我儿子又开始打嗝了,上次那两副吃完管了半个多月呢”。她一直没见过这个病人,只能开一些简单平和的药。因为他中风之后长期卧床,媳妇儿跑了,老母亲专门从东北过来照顾他。红卷发阿姨每次只拿两副药,要求便宜点,因为她的医保在这边不能用,老伴死了,儿子瘫了,儿媳妇跑了,还卖掉了她老家的房子,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在说不相干的人,一点也不妨碍她熬药喂儿子喝下后,再去和人打麻将。她只好在处方上写下:丁香10g 柿蒂20g 竹茹12g 降香6g。然后在车水喧嚣中听着她的声音消失在的巷子里。
有时候她也会遇见一些让她生气的人,前天下午,一个穿着工作服满身酒气的家伙走进诊室说:“美女,昨天我的眼进了东西,不舒服,帮我吹吹吧。”她强忍怒气进行了检查,并给他开了一支眼药水。结果这个家伙直接拆开包装递给他:“美女,你给我点点吧,我自己老点到外面。”此时她只想说一个字,滚,但还是礼貌地说了句“对不起,我是医生,不提供这项服务,您自己回家点去。”其实那个时候,她的肺都气炸了,乳腺又胀又疼。
是的,她作为一个医生,不喜欢被叫美女,不喜欢被叫护士,不喜欢这种肺都气炸了还要微笑服务的感觉。但有时候,些微的信任和尊重,患者好转时的反馈,都是她忍受琐碎坚持下去的理由。
大道源自平常心,半日读书半日临证。不冷眼旁观,不撕心裂肺,做一个有烟火气,与世界和解的年轻美貌女中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