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比死更冷——朱淑真,古代诗坛唯一的“真女子”

窗西桃花盛开

尽是刘郎手自栽,刘郎去后几番开。

东君有意来相顾,蛱蝶无情更不来。


春词二首·其一

屋嗔杨柳噪春鸦,帘幙风轻燕翅斜。

芳草池塘初梦断,海棠庭院正愁加。

几声娇巧黄莺舌,数朵柔纤小杏花。

独倚妆窗梳洗倦,只惭辜负好年华。


她有意,他们无情,时间辜负了她的好年华。这样一个内心感情丰富的女孩,这一生却在空耗自己的生命,相思无处可寄。“泉水白白流淌,花朵为谁开放。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吐着芳香,站在山冈上。”这简直是朱淑真一生的真实写照。

朱淑真无法忍受心如死灰的状态,也无法忍受与这个自己厌恶至极的丈夫再共同生活下去,于是回到娘家。但是娘家人却在信奉“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这种愚蠢至极的信条,在这些戒律清规面前,人性荡然无存。作为父母本应保护好自己的女儿,家就是女儿的避风港,但在朱淑真最需要帮助的时刻,父母无情地把她推出家门。两个家对于朱淑真来说,一个形同虚设,一个则是无尽的乏味和冰冷,走投无路的她愤而投水自尽。

她自杀之后,冷酷的父母觉得她的诗会给家族带来不好的名声,便将她百分之八十的诗歌都焚烧殆尽,散落在民间的那百分之二十,让魏仲恭编成了《断肠诗集》。

朱淑真的去世,留下了文坛一宗悬案,就是那首著名的《生查子》到底是她和欧阳修谁写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阕,这句一直被后世认为是欧阳修写的,但据说在当时,大家对真正的作者是朱淑真这一事心知肚明,但是因为此诗是她婚后所写,涉嫌私通约会的内容,怕作品传播开来,带坏了其他女人,社会影响不好。因此在后世道学家的眼里,不论你写得有多好,但只要“政治不正确”,我就有权利对你说“不”,我掌握着你作品的生杀大权,连你署名的机会都不给。但至于为什么安在了欧阳修的名下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她是个让道学家们尴尬的姓名,她诗里描绘的那些真实情感也让男权世界为之暗暗羞愧。

唐代的好诗,其主人都是有定论的,不会乱串,但宋代的好词,其主人则往往甚多,如欧阳修的集子中,那些最经典的作品,就在五代人冯延巳的词集中见录,而作者最多的一首词,就是《生查子》,其作者有欧阳修、朱淑真二人,甚至连秦观、李清照都来凑热闹,后人对于此词的归属,倾向于欧阳修的可能较多,而从主观上来讲,我更愿它是朱淑真的词。


第一,欧阳修的词写女人的多,其情写得迷离婉转,从意境上来说,朱淑真的词是无法与欧阳修相比的,差距有很大。但欧阳修的词虽然写意境,写情都出色,但他终是一个男人,他词中女子的情,纵然再婉转,也不如朱淑真写得真切,从女人的情这一点而言,月上柳梢头这一首词,更象是朱淑真的作品。

第二,从个人经历上来说,欧阳修也许有那“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的经历,但恐怕没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经历,而这些经历,这些感触,恰是朱淑真所刻骨铭心的。

第三,欧阳修写了很多《采桑子》《蝶恋花》《玉楼春》《渔家傲》,但《生查子》只有一首,而朱淑真则写了三首。

从感情和风格上看,月上柳梢头一词,与朱淑真的另两首词气息非常相似,极可能为一个人的作品。

她的词充满了女人的婉转心思,以及喷薄而出的热情,而且同是宋代有名的女词人,朱淑真经常被拿来与李清照相比较。朱淑真虽然在词方面的艺术成就比不上李清照高,但她却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当行本色的女诗人和词人。

对比朱淑真,李清照并不是本色的女词人,因为她的学问,她所受的熏陶,她的创作,都深受文人士大夫的影响,而中国文化就是男权文化,薛涛、李冶、李清照等,之所以能在文人中传名,是因为她们的作品融入了文人士大夫的风气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她们的作品固然有女人独有的气味,但已失去了本色。而只有朱淑真,就是一个率性的女人,她的创作不受男人那种风气的影响,没有被潜移默化,她的作品是真正女性的作品。李清照等人是如何受男人的影响呢?假如她们写女人,写闺怨,与欧阳修等诗人词人写闺怨,并无本质的差别,甚至历史上的王涯、欧阳修等人比她们写得更凄婉,而朱淑真写闺怨,就与欧阳修等人截然不同,男人们写女性,总不免出乎臆想,虽然会有极高艺术成就的作品出世,但终是写不出真正的女性。

中国的女诗人成名不易,要成名就要跟诗词的主流接近,如唐代的张文姬,诗写得很好,可是你能从她的诗中读出一点女性的气息吗?她的诗作几乎一点也没有,李清照也同样无法避免她的命运,虽然她的词作中保留了女性的气息,但却已是细枝末节,或者说女性的味道只是残味。朱淑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没有被男人同化却能取得骄人成就的一个女诗人,她的诗无法替代地在诗坛中,刮起一股阴柔的女性之风,这就是她在中国文学史上不可替代的价值。如果男性的诗歌是阳,女性的诗歌是阴,那么中国的诗坛就是十足的阴阳不调,而朱淑真创作了那唯一的一片阴柔。


年轻的时候读李清照的词,认为她词情旷达,认为苏东坡是假旷达,而李易安是真旷达,是词人中的高士,真正的名士风流,后来读到朱淑真的诗词时,又觉得朱淑真的词具有真情性,是一个率性的真女人。

李清照是女词人中的士大夫,而朱淑真则是女词人中的小女人。李清照的词情是经由男人们的经典文化塑造而来的,朱淑真则是放纵了中国历代无数的小女人的本性,所以朱淑真的诗词有好多并没有极高的艺术成就,也被认为思想境界不高,甚或是完全没有思想性,但她的作品在中国诗词之林中,却最是独特,最是本色,是一朵独一无二的奇花。

我们只有读到朱淑真的诗作时,才能读到女人味,读到女人的气息,她的诗不必要有意境,不必要有艺术的特色,她完全不必在这些方面与男人们争雄,单是这种气息,这种独一无二的女人气息,就足以成就她在诗坛的显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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