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的邮差总是紫色的。
老屋门前那株泡桐又开花了,穗状花序倒悬在灰褐的枝桠间,像一串串被晚风凝固的风铃。树皮皲裂如祖父的手背,却年复年一年的捧出这般柔嫩的紫云。邻人总说该砍了这遮光的树,母亲便赔着笑递新腌的雪里蕻,仿佛替莽撞的孩子道歉。
树下有口青石井,井壁的苔痕浸着桐花香。幼时总爱攀住井沿,看花瓣打着旋儿坠入幽深的镜面。井水酿着整座春天的甜,祖母舀水调米浆蒸桐花糕,蒸汽漫过雕花木窗棂,把紫雾氤氲成天青色的黄昏。
那年去省城念书,行李箱里塞着晒干的桐花瓣。深秋的宿舍楼下也有株泡桐,瘦伶伶的枝干戳着灰蒙蒙的天,落叶蜷成焦褐的船。忽然明白有些花只在特定的经纬度绽放,就像方言里的尾音,离了故土便失了韵脚。
昨夜视频里母亲举着手机转圈:"瞧这花开得多旺!"像素粗糙的紫色波涛中,隐约看见青石井沿又添了道裂痕。风起时,万千铃铛在电磁波里摇晃,簌簌地,落了我满屏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