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一个月以来,病痛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而他的家人却在为了自己少得可怜的遗产而吵得不可开交。妻子甚至在他病情加重的时候把水泼在了他的头上,当着四岁女儿的面骂骂咧咧地叫嚷着“你个死鬼,快死了才来招惹我,当初真该听我妈的,嫁给你我算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女儿在旁边嚎啕大哭,“不要。妈妈。爸爸!”

听着自己的心跳逐渐被吵闹声淹没,他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他的灵魂会归向何方。那些回忆,无论悲伤,痛苦,愉悦,都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一生平凡得激不起半点风浪。他想起了故乡海边的小船,夕阳下的打闹。突然,他看到了什么,他努力睁大眼睛,抵抗着袭来的一阵阵倦意,让他沉重的眼皮不至于立马合上...

他们的祖辈是世交,两家的祖宅离得很近,所以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姑娘的父母生前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十一。姑娘的父母死于一次火灾,还好他的父母及时赶到,救了十一的命,但她的父母却活活被烧死。

从那以后,十一就被他家收养,他因为生活里多了的这个妹妹开心不已,每天出去玩都带着她。小伙伴们欺负她,她从来也不反抗只是哭。他每次都把那些欺负她的人痛扁一顿,然后她就在旁边开心地看着他,就像看着自己的英雄。

有一次,她和妹妹走在海边的小路上,突然旁边的石堆后冲出来一群孩子,其中一个指着他说“就是他!”然后,他就被按倒在地,当他准备闭上眼睛迎接拳打脚踢的时候,旁边的人却突然向后退去“别。别。有话好说。”,他突然看见妹妹拿着一把小刀挥舞着“别碰他!”他看到了她颤抖的细弱手臂和双腿,眼眶里噙着的泪水。“十一。你...”

15岁生日的那天,她说要给他一个惊喜,让他在海边等她。他等了很久也没把她等来,却看到家的方向浓烟向着天上冲去...

他为她做了不在场证明。

她和他一起住进了几公里外的伯母家,他对她还是那么好。一次,他去叫她吃饭,她慌张地藏起了什么东西。他等她去上学后,偷偷打开她的抽屉,看到了她的日记。日记前半部分都被撕掉了,剩下第一页的日期看着有点熟悉...下面只有简短的一行。

2003年6月3日 晴 那两个人终于死了。

他的头顿时嗡地炸开了。

他和她说,暑假回去看看爸爸妈妈吧。她奇怪,这几年他都怕难过不敢回去,怎么突然...

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沉重。她一直在逗他开心,他也只是露出勉强的笑容。在父母的坟前祭奠过之后,他提议出海去玩玩,“好久没有一起去海上了。”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黄昏,他们租了一条小船。风很大,他努力控制着船桨,避免船被吹到离海岸很远的地方。“我看了你的日记。”“嗯。”接着是一片死寂,在昏暗的暮色中,他们谁也无法看清彼此的脸。“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父母?!他们哪里对你不好了!”他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用力摇晃着她瘦弱的身体,声音在呼啸的风中炸开。他仿佛看到了她在冷笑。他的双手渐渐无力下来。他松开了她,抱着头怒吼着“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他听到了水面上传来扑通一声。

经过几天的搜查,终于在海上发现了她冻僵的遗体。警察在他们住的旅馆房间里找到了她的遗书,表明了她的自杀意图,于是,他逃脱了罪名。

几个月前,由于祖宅附近要修度假村,他回去办理手续。由于是旅游旺季,所以旅馆里只剩了一间房,十一死前在这里住过的消息传出去后就没人敢住在这件房了。他心里暗骂了一声,要了这间房,旅馆的老板一看,“原来是您呐,您可得买下这间房间弥补一下我的损失。”他干笑了一声就轻车熟路地前往那个房间,想要早点放松一下劳累了一天的身体。“这房间可是那次之后几乎动都没动过,您好生住着。”旅店里的其他人都去帮忙招待客人了,只好他这个老板亲自跟着。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感觉什么地方不对。突然,他感觉床下有什么东西在叫,像在索魂一般。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打开床头的灯,怪叫道“谁!”一只老鼠从床底钻了出来。他俯下身子,突然看到窗缝里夹着几页纸,隐隐约约可到上面娟秀的字迹。他的指头好不容易伸进去,把那几页纸夹出来。

1994年4月6日 他们杀了我的父母,为什么要收养我?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洗刷他们的罪孽吗?!

他仿佛置身于海上,在一片茫茫迷雾中,被吸引向一个地方。

你,终于回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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