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冬天的脆弱

偶尔听到有人说“你是一个乐观的人”,“你真厉害”,“没想到你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大大的能量”,这类的话总会使我心头一紧,“是啊,那是你不了解我。”

我乐观吗?

凭着一副小学生的皮囊可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好些年,平日里嘻嘻哈哈,看花看草,偶尔为一个新奇的事物兴奋得可以蹦跳。没有天灾降临,没有大祸缠身;父疼母爱,家庭和谐;衣尚能蔽体,食且能果腹,更重要的,还能为心中那些不安分的执念折腾一番,何不满足?

我厉害吗?

从小父母眼中的“好孩子”,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从村小到滨海初中到重点高中到重点大学,从山城到魔都,十几岁开始独自乘火车穿越大半个中国,从此四处漂泊,从不安定。

然而,以上这些,没什么大不了。有太多人和我一样,也有太多人比我做得更好,我只是这个时代这类人中的一个小分母。

越是自卑的人越会注意“印象管理”。大多数人看到的只是假象罢了。


有一次逼着一个朋友写出我的优缺点,他憋了半天,最后想了两条出来,“一、太悲观;二、太要强。”后面补了一句:“其他全是优点。” 这样的对话里,优点往往来自奉承或保护,缺点却不会空穴来风。表象下的真相,只有了解的人才能看得见,看得清。

是啊,悲观的表象是乐观,要强的假象才是厉害。

自从教科书上出现海子这个名字,我不关注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而被他“3月26日,于山海关卧轨自杀”一次又一次地刺痛。越过相隔的时空,隐约觉得读书时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小忧郁竟与之相通。越忧郁越想去了解,越了解越忧郁,在这样几年里除了眼前的苟且,也有一线是心中的想象。只是,我不会写诗,也没有雄心壮志完成一部史诗式的《太阳颂》,长达12年的语文基础教育空留我一腔文人的情怀,而没有给我文人的才华。整个青春期,我都在这种莫名的忧郁和“好学生”的忧虑中度过。

直到大二下学期去法大交流,机缘巧合,我发现那是海子曾经任教的学校,我修读海子曾经教授过的《美学原理》,我遇到他曾经的同事,我去图书馆找关于他的记录,我在昌平捕捉他留下来的痕迹。那是一段惊心动魄的日子,因为纯粹的校园恋情而美好,也因为根深蒂固的忧郁而烦恼,氛围像极了李忠实老师导演的那场《罗密欧与朱丽叶》,既想放肆地超越,又被宿命束缚着回归,我变成一个分裂的我。

最后,对海子谜一样地解读以一篇《在昌平的孤独》告一段落。关于他的生平,关于死因,关于遗书,也关于他的“三姐妹”的爱情,很难确切地说我发现了什么,而是我用一段时间集中地将自己很多年的疑惑和想象尽情宣泄了。我写了,就彻底放下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我所珍视的感情开始裂缝,一发不可收拾,我想要回到的家乡给予我意想不到的“招待”。我的悲观也因此达到了极点。我撕心裂肺地哭,把很多年积攒的泪水宣泄给一个无辜的人儿;我疯狂地寻求安全感,以一种自我折磨的方式;甚至,我觉得生无可恋,除了老妈电话那端的声声呼唤。不知道那段时间是怎样过来的,体重不到80斤,我憎恨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

或许物极必反吧,悲到极致就无可再悲了。上课,实习,兼职、公益、求职····……时间的车辙照样碾过平淡的生活。当时的心境在人生的履历上重重地画上一笔,重读的时候会痛,但翻过这一篇之后只隐约记得,往事如烟。

反抗预设的人生轨迹,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前前后后犹豫了一年半的时间,加上之前不情愿又不反抗的时间,一共四年。直到把本可以安然谋生的教科书扔进垃圾桶,真的决定离开。寒假回家顺路去了798,只想找一个地方静静。春节前的店铺都关门了,和我的心境一般空荡荡的,无所依存,我差点找不到一个可以吃饭的地方。那时候猛然发现:不管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我对未来没有太多的期待,不需要很丰裕的物质,极简最好;不需要一定要留在大城市,心安处便是吾乡;不需要伟大的事业,太多违心的我干不来;也不需要一个多优秀的人儿,他的优秀应该由我来定义。所谓的“要强”只为配得上我的情怀。我想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活得舒坦,活得畅快——至少现在的我是这样想的。


我怕冷,关于冬天的记忆有山洞里的瑟瑟发抖,也有总是冻得发紫的双手,更有迎着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挣扎挪动。长大了才明白,冬天已是常态,每一年就要经历一次,没有一劳永逸的温暖。同生活中的艰难一样——生活的本质就是艰难,也只有在艰难中行走,才可以终有一天走出冬天。

冬天是脆弱易折的,近旁的一个可爱的老师就在乍暖还寒的夜晚折断。海子出生在春天,消亡在另一个春天,我也是,也将是。幸运的是,每年的春天都会如期到来。只要熬过那段冬天,待到来年春天,长出新的柔润的枝条,使自己变得韧性十足,就足以对抗接下来的一年。

春天来了,万物生长。

出门踏春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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