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周末来厦门看我。因为星期六值一整天班,我没办法回家吃饭。
“明天中午回来吃饭吗?”她打电话问。
“不一定,忙完就回去,再说吧。”一样的对话两年来我们重复了无数遍,我不知道明天中午回不回得去,她也知道我不知道回不回得去。
隔天忙到下午四点,下班前我给母亲打了电话说好回家吃晚餐,她怕我菜不够吃,非要再去市场买菜。回到家母亲已经出去,米饭正在煮,食材已被切好,整齐得躺在砧板上。我洗完澡放好音乐,刚坐下来10几秒,手机响了。
晚上紧急行动。
我并不感到惊讶,这几个月以来,我习惯了紧急行动,母亲习惯紧急行动,所有同志和他们的家属都习惯了紧急行动。基层民警永远没法保证准时赴约。电话告知母亲后,我便赶回所里。
单位晚上有重要安保任务,我的岗位在离家不远的一个红绿灯路口。任务12点开始,10点半我已到岗位上。站在路口,看着街上人来车往,四周高楼霓虹不停变换着图案,我竟突然开始觉得陌生。来厦工作两年多,每天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好像从未出来走走,好好看看这城市。
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这时马路对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我的母亲。
“你干嘛?”我问她。
"我出来散散步"母亲略带调皮笑着说。
"这么晚了,别闹。"谁会在半夜十一点多出来散步。
"我肚子饿了想去吃夜宵,你要不要吃鸭肉粥我给你带一份?"
母亲食量很小,晚餐经常只吃水果了事,更几乎不吃夜宵。
"不用啦,你赶紧回去,一会儿这边过不了人,再晚你就回不去了,早点睡,不用等我"
"好吧",说完话,她也不走,就站在离我两米的地方假装低头玩手机。
行动马上开始了,我负责的这个区域不能滞留行人,我跟母亲说明了情况,她便听话得朝家方向走去。这次行动极其重要,容不得一点差错,见母亲已离开,我便全身心投入安保任务中。
其实母亲并未回家,任务过程中,我有几次用余光瞄到她躲在不远处的花台后面,因为花台在安保区域外,我未多想,便又重新集中注意到任务区域中。
呼呼呼,最后一列安保对象车队开过,管制结束,绿灯亮起,四周等待已久的路人不约而同振臂高呼,像学生放学般兴奋得冲过马路。眼看路面秩序恢复正常,我想起花坛后的母亲,回头寻她,人已不见踪影。
收拾装备回家,霓虹都已熄灭,街上空无一人,路旁的灯孤独得亮着。道路尽头隐约看得到我家大楼,像黑夜中的女子,茕茕孑立,等待归人。
回到家,餐厅的灯没关,桌上放着一盒打包的鸭肉粥,竟还热着。我忍不住留下泪来。母亲明天一早就坐车赶回老家上班,上来两天,只在街上匆匆见了我一面。
我总跟母亲说,最近太忙你就别上来啦。她总笑着说“反正我周末没事,帮不上什么忙,就尽量帮你把后勤工作做好。”尽管我知道,她总推掉周末姐妹的邀约,周一赶早上班总因为太累无精打采。尽管她知道,忙活半天,她可能还得一个人吃饭,等来等去,见自己儿子一面都难。
早上我比平时更早些起床,母亲已经走了,餐桌上一盘刚炒好的鸡蛋,白粥晾在碗里,温度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