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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然后便一路向南开去,来自各个城市的人,操着各种口音,大都风尘仆仆。为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地,被挤在这一节车厢里。
小小的桌台上放得永远都是相似的东西,瓜子壳、包过香肠的上面可能还会有一些残留的肠衣,各种牌子的泡面桶,以及各种饮料瓶等等,这总会让我想起一个词:一片狼藉。就像每次和别人吃完饭后的场景,端上来的是美味佳肴,一段快乐或非快乐的时光过后,餐桌上便只剩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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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站地的车程,不足以看完一部电影,刚好坐在靠窗的位子,便一路欣赏着沿途的美景。大片大片绿色的麦田向后翻滚而去,让我想起去年的初春二月,一夜之间,街道两边的桃花全开了,让人心里充满了光明和温暖,转眼已经过去差不多一年时间。
我的家乡已经很少有人种小麦了,因为干旱。天不赏饭,靠天吃饭的农民是没有办法的;另外一个原因便是种植庄家的投入和收入并不成正比。忙忙碌碌一年,到头来,还不如在外打工赚得多。所以很多人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田地,我的印象中,我们家已经十几年不种小麦了。
但我怀念那时候的时光,虽然必定会很辛苦,烈日炎炎下,一家人手持镰刀,面朝黄土背朝天,割着麦子,然后用牛车或者驴车,再或者干脆人力车,把一大捆一大捆的小麦拉回家,放在打麦场上。赶上人多,想要用机器打麦,要排队等着。夏秋下雨了,还得记着用大块大块的塑料布盖在那一大堆麦子上,再在上面用砖头或石头压在各个角上,防止被风吹起来。
终于轮到自己家了,在打麦场上,机器嗡嗡地响着,在这嘈杂声中,家里的大人拿着各种农具在场上忙碌着,弄得满身麦穰。有认识的人走过,随便寒喧几句,也不过是关于庄稼收成的几句话,便又接着去忙碌了。
在一家一家打完小麦以后,便有了成堆成堆的麦穰,于是也便有了我们的乐园。那些麦秸垛大都被堆在废弃了的房子旁边,房子不太高,我们会一群人爬上去,比比谁敢从房子上跳下去。堆起来的麦秸垛很高,实际上是很松的,一跳便整个人都会陷下去,对于胆小的人来说,的确是一项挑战。但还带着孩子气的我们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所以到最后都会跳下去,胆小的排在最后。有时候为了寻找电视剧中武侠剧的轻功的感觉,会几个人手拉着手一起跳,好像自己真的会武功似的。
记忆最深的便是学校后面的那所旧房子,那个是要比一般我们跳的房子高很多的。在那所房子前面的阳光里,曾经有着一位吹笛子的盲人,一个一路乞讨来到这里的外乡人。
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在这世上的某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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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驶过一阵,我突然被这眼前的风景吸引了。光秃秃的枝丫伸向天空,却并不显得枯,而是白茫茫的,地上的野草和枯藤也是覆盖了一层白茫茫的东西。不是沁着梨花香的那种明朗的白,就是雾蒙蒙的,别有一番意境。再驶过一片毛茸茸的半人高的茅草地,又让我想起诗经里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都是这样的景色,下过雾的大地竟然也会这样美。
我一直期待能够下一场大雪,很大很大的雪,踩上去会咯吱咯吱响的那种,我想不出一个更好的词来形容那样一个世界,但那让我神往。
可那样的一场雪始终没有来,全球变暖,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越来越脆弱,我刚刚驶离的城市现在也是白茫茫一片,到那种雾蒙蒙是没有一个人愿意驻足欣赏的,那种美是有毒的,像罂粟。那天晚上从家里出来,一抬头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于是我写了这样一句话:他来了,我不敢开口。
这让人害怕的东西就叫霾。在这样的环境里,连认真呼吸都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
我一直想要到远方去,可是这样的远方,不是我想去的。在火车上,我突然觉得,或者回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远离了雾都的深邃,我们不用拼劲力气去看清每一个人的真面目。回去,看到的每一张脸都是明朗的,我们不必每天匆匆赶公交、挤地铁、加班、应酬。随着时节种植各种庄家,“农人告予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是一件多么简单而又让人幸福的事。
闲暇时节,在院子里种上几颗桃树(当然也可以是杏树、梨树、苹果树之类的,这完全看你的心情。)几年后的一个早上,你告别梦里的野马,从睡梦中醒来,拉开窗帘,却惊喜的发现,那几颗桃树全部开出了粉红色的桃花,于是你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打电话给你最好的朋友或最亲的家人,邀请他们来欣赏这小院的春天。夏天,等树上结出硕大的桃子,便是你们第二次相聚的时刻。地上铺上一张凉席,摘下最好看的桃子,在篱笆门前的水龙头上写得干干净净,然后摆在席子上,几个人相谈甚欢。或者种上一架葡萄,那便可以在葡萄架下享受水晶一般的鲜葡萄或者小饮几杯自酿的葡萄酒……
这不是比在半夜去KTV唱唱歌,喝喝酒,几个人聚在某家酒店吃完便散有趣地多吗?
玫瑰百合固然好看,可是偶尔自己去屋后的小山坡上采一把野菊花插在玻璃瓶里,不是也别有一种心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