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七圆。为“生命教育”加了个班,晚归路上,皎洁的月光动人心魄,油油然想起“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之句。而想到这个句子,便又动了泪腺,双目竟自婆娑起来。月东吾兄,一别十年有三,在这个“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的夜晚,你在那边一切安好?最近,经历了一些人事,尤觉咱们在梁丰的那一段岁月,配得上“歌以咏之”。不堪盈手赠,无以共婵娟。那只能抄录旧文一篇,问候于你。我会不忘初心,铭恩前行。】
哭月东吾兄
我在我熟识的电脑前怔怔地坐着,竟不知道该是怎样的开头。想用文字来说的话,本来酝酿了许久,准备了许多,可到要说的时候,却只剩下泪止不住地流。
月东兄,一别已经半年,你在那边可好?不相信天堂,更不相信地狱,但我相信,你的灵魂是在的,在你的兄弟伸出需要温暖的手就能够到达的地方。
你可还记得15年前那个被萤火虫照得透亮的夏夜?我和徐彦,骑了辆老式的自行车,到你老家的家中去,在你家干净的庭院里,听你爽朗的笑声,听你幽默的话语,捧着你发表在《雨花》上的小说,佩服了又佩服,学习了再学习。你一边用蒲扇驱赶着蚊虫,一边给我们讲文学的道理。凌晨2点的光景,言犹未尽的你用厚实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说,下次再来。可是谁又能料到,这个“下次”,居然是在15年后,用举了花圈和挽联的方式来完成!
你的出事,当在今年的3月29日晚。你和你带教的高一(8)班在赴杭州春游返校途中,遭遇特大交通事故。听人说,车祸发生的一刹那,你想的竟是学生。你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句话是:“同学们,快趴下!”我相信这一定是真的。因为,你从来都是这样来对待你的学生的。
我一直很庆幸的是,从1996年开始,成了你的同事。耳之所闻目之所见,是一个憨厚之人的爽朗之举。你细腻,可以细腻到用给学生写信来代替谈话,那信我旁人读来都能动容;你幽默,幽默到一时答不出学生的题,就在课堂上吮着小指作歪头沉思状;你豪放,豪放到语文组“课外活动”的时候,啤酒能喝一整箱,获号“陆一桶”;你负责,我牵头主编的几本语文用书,你承担的任务总是最重,完成的速度总是最快,文章的质量,那就更不用说了。
同事们一直把你的婚姻作为寻开心的对象。你娶了你的学生(其实你并没有教过,充其量只能算是学生辈)为妻,当然是在学生毕业工作了之后。可是大家偏要说你那是“把教育事故变成了教育故事”。你并不辩解,只是大笑三声,说,这叫“个别辅导,辅导到家”。你老大要不到孩子,大家就轮番给你宣讲“生育知识”,你又是大笑三声,说,“我得赶快弄一个了,否则你们都要改行教生理卫生了!”
可是如今,你在那头,你受伤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在这头,就是七夕,也难相见啊!
那天去医院探望海红,海红说起你照顾家庭的许多事。我听了动容。海红的性格和你弟媳的性格有点类似,偏内向。记得我有一次去你家取书稿,那时候,孩子还没有出生,她就在为孩子准备过冬的毛衣了。你在旁边看着,恨不能帮忙织几针的样子。本来是要你出去聚聚的,你说算了,我还是守着娘儿俩吧。
出事前三天,你到苏州来。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顿便饭。我不喝酒,你劝我喝,并且说,我们的年龄都在大上去,一起喝酒的机会是喝一次少一次了。我不以为然,说,你记得我当年染恙时说过的一句话吗?“病好以前,打倒郭龙;病好以后,打倒陆月东!”我现在虽然没病,但还在养身健体,养好身体,喝酒一定把你放倒!
出事前两天,我到你学校去。你把你负责编的校刊《思想者》杂志从创刊到现在的每一期都找出来送给我。就在这一次,你提到了你就要组织的那次春游。你说,春游是一件好事情,学生喜欢,但是上面怕出事。你还说,你喜欢和学生们一起出去,因为那总比关在“监狱”一般的教室里好。
呜呼!写到这里,再也写不下去了。月东吾兄,每次驾车往来于苏州和张家港之间,经过你和你的学生出事的地点,我都要鸣笛三声。这三声你可曾听见?
——愿你和你学生的灵魂安息!
——愿你的妻子海红早日康复!
——愿你的孩子像你一样聪慧!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此情此景,天上人间,都能看见。
2004年清风明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