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春子回冬湖牛家塆老家。他翻开雪秀的日记:
"我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事情。比如出行住酒店,我会在周围附近找一家合适的小餐厅。还没到吃饭时间,我就会早早入餐厅里面,找一张靠角落里面的位置坐。也许我真的是太孤单,需要感受一点儿人味。
"我曾经试过几个月没有与人对过话,除了必要的语言:比喻出去吃饭点菜指着菜单要什么,也就是那么一两句明了的话,也是懒洋洋的。要是我自己买菜通常是不用开口的,看好的菜拿一把放在秤盘上,摊主称好说出价,付钱走人。
"何况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几根菜。太多时候吃饭都是在外面吃的。
"我在餐厅坐时希望就餐的时间不要有人坐在我餐台对面和我同桌脸对脸。我希望自己一个人占据一张餐台,但我又早早地来到餐厅希望看到人们在眼前聚集。
……
春子在日记余下的扉页上续写道:
"我难以入眠,多年来一直靠安眠药来维持睡眠。但既是这样遇有一点儿心事便无法进入睡眠状态。
"今晚回冬塘老家,九点从餐厅回酒店,看会书到十点,服二片安眠药折腾到凌晨二点还是无法成眠。
"于是又加服了一片,头开始有些昏沉,但仍无睡意。
"酒店床头摆放有塑料花。可能是合欢花吧?因为是塑料花,所以它不分白昼总是开放。
"我看床头上的花,想跟它说上话,要是它能开口多好。我说要是我今晚不来住,会不会有其他人来住呢?
“如果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住,花会不会太孤单?
"我相信我还在仰望生命,感受到生命在生活之中的美。
"然而我更倾向于自然当中的美!就像牛家塆村池塘边上芙蓉花,冬塘林场的山林,水库山麓上的山茶花,雪秀纵身的冬湖。
"这是我最近才明白过来的事情。
"三十年才明白一件事情,未免太漫长了一些。然而人的一生中终于感受到一件至纯至美的事情,应该说难能可贵的。
"事情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明白,也就是美丽的终结。自然总是美的,冬湖总是美的!
"我准备把雪秀迁葬到牛家塆祖地,祖父爷爷父亲和二个伯父都葬在那。祖地就在宅院后山东南一隅,这样方便后人每年清明拜祭。当然如果后人们有心怀念,平时回冬塘时走几步路上山看看也未尝不可。
"我有几次躺在柯先生胡老师屋里没服安眠药竟然睡觉了,我知道他们对我满腔的愤怒,天长地久累积了三十年可能越发厉害了。我等待他们夫妻二人合手用刀或用绳向我索命。
"但我醒来后竟然安然无恙,这让我心更疚愧。于是我把雪秀迁葬的事就提前跟他们说了,他们相对无言,好一会,点了点头。
"我看到一只小蜜蜂隔着窗玻璃飞来飞去,并不停地撞到玻璃上。它们想钻进来,但是它不知道它虽然看得到的屋子里面,可屋子里面并不是属于它的世界。"
“单从人的生命进程中来说,不外乎是生与死之间的事情。
这种仪式,或许只是生与死的交流。死亡的存在,生命的了结。让活着的人看到自己的未来或不远的将来自已必然的结果。
生命的时间太长,未必是一件好的事情。生命的时间过短,或许并非一件坏事?
人死后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灵魂?谁也说不清,灵魂又有何种姿态出现在另一个世界,更加是一件扑朔迷离的事情。
因为至今还没有谁经历过死亡之后再活过来,叙述其死亡之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生是短暂的,而死则是永恒的。只是对于人类本身而言,于大自然或许未必。”
——清明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