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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农村也算是一个能人。
我小时候,尽管家里很穷,却会聚集一些大姑娘、大妈大婶们,都是因母亲而来,有请求给画鞋垫图案的,有让给剪裁衣服的,也有结婚请给剪顶棚花的——还有请母亲给打针的,母亲当过一段时间赤脚医生,也粗懂一些常见小病的草药治疗。
“琴姐,你给我画的图案花就是好看”姑娘们啧啧赞着
“琴姐,多亏你了,每次给我家那口子剪衣服,愁死了,一经你手,三下两下就好了”大妈大婶们看着剪好的衣服,会长舒一口气,如有人帮卸下了背上的一背笼包谷。
“谢谢琴姐”未出阁的大姑娘拿着剪好的新婚“囍”字、窗花,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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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很享受这种感觉 ,常常笑的格格的。生活很苦,这时候的母亲却很幸福。
为了贴补家用,相当长的时间,母亲将自己的“巧”转化成了经济效益。平常时,每天要到地里干活,这是母亲最不愿意的,因为母亲身体弱,干活总受父亲的唠叨。但农闲时,母亲就不一样了,她买来花花绿绿的纸,用提前准备好的洋姜杆,竹签子,浆糊,就开始发挥聪明才智了,做祭品,大大的花圈,漂亮的“金银山”便在她手上诞生了,一对“金银山”卖两块伍,就这样补贴家用。我那时也跟着学,扎架子,做些小花之类,但在上面用颜料画花画图案,都是母亲亲自做,我只有佩服的份。
母亲还会打席。这是农村晒粮食的主要用具,其实就是用芦苇破条,用棒槌捶熟,柔韧了,再编制成“人” 字纹的芦席。母亲打的芦席总是很紧密、很方正,在整个镇上都很有名。我记得最初卖三块,随着物价,后来卖五块、十块。但打席,人一直蹲着,很伤人,母亲的脖子、脊背后来一直疼,倒底留下了劳伤。
但为一家人的生活,母亲常常给自己定目标,有时一天一个,有时一天半一个,常常脖子酸了、脊背疼了,只时站起来,自己摇摇脖子,用拳头捶捶脊背,但稍一缓解,就有蹲下继续打,拿农村的话讲,很“狠活”,现在我还能想起母亲当时的样子。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母亲仍然一年要打几十个,我想,母亲能坚持的理由,肯定总是期望着能给孩子添件衣裳,或添置一件家具吧。家里最早的黑白电视,就是用母亲打席的钱买的,结束了我们几个孩子一晚上,总跑到别人家里蹭电视的历史,为穷家增添了一丝尊严。
母亲最拿手的是做灯心绒松紧布鞋。虽然家里穷,兄妹四个,衣服常常是老大穿了,老二穿,我就很少有新衣服,但每年一双新布鞋却是雷打不脱的。每当我们穿着母亲新做的布鞋时,在外面总是很有面子,总能赢得啧啧赞叹声。因为母亲做的鞋样子大方漂亮,关键是很合脚。这是我小时候在穿着方面最骄傲的事。
可惜上初中后,社会发展了,很多同学都穿买的衣鞋。我常常把母亲做的当成土气,常常陷入自卑之中,母亲也有察觉。上师范时,她花五圆钱给我买了一双黑“板鞋”——当时很流行一种机制布鞋,底子是塑料的。
走向社会,我才慢慢懂得,母亲亲做的布鞋是多么珍贵呀!纳的千层底,透气养脚,一针一线灌注着深情,可我竟未感知。
现在的母亲已经无力再给我做了,好在我珍藏了一双母亲最后给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