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了看,扯了扯身上的风衣,抱紧手中的盒子,转身欲去。
“叔叔,你要去哪里啊?”那是他的小侄子,乖乖的,非常可爱。
“叔叔要去少林寺学功夫,回来保护你啊!”他蹲下身,强装着跟他笑。
小孩子自然看不出他的异样,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说:“好啊好啊,那我以后就再也不怕二丫欺负我了,嘻嘻……”
笑着笑着,他就跑去找二丫去了。或许是为了炫耀一下,以后再也不怕她的欺负了吧?
“真的决定了?”小侄子走了,小侄子的父亲走到他的面前问道。
亲兄弟,彼此都了如指掌,就用不着说那些虚的。他沉默了良久,终究还是叹道:“决定了!”
“其实弟妹的事,你……”大哥也是担心他,怕他想不开。
“不要说了。”大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那个“她”,已经成了他的禁忌,不希望再有人提起。
“好……”大哥抬抬手,准备拍拍他的肩,就像小时候一样。抬到一半的时候,默默放下了。对于他来说,一切的安慰都已经没用了。
最终无言了许久,说了一句:“到了那边之后,好好照顾自己!”
“嗯……”说完后,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互道一声“珍重”,便踏上了他的旅程。
他此去,是去少林寺,却不是为了学什么功夫。他怀里抱着的,是他妻子的骨灰。
从一开始,所有人就说她是狐狸精,说她天生就是来害人的。他不信。于是便为这份信任付出了代价。代价便是自己一生前程尽毁,家破人亡。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哥哥和一个侄子。
他知道,他泉下的父母会怪他,他的兄弟会怪他,他的侄子将来也会怪他。他也怪自己,只是一切追究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她已经死了。她也认为是她害了他,是她害他失去一切,是她害他家破人亡。她想走,他却始终不肯。最后他发现她时,她已拔剑自刎,说是以死谢罪。
他从来不认为是她的罪,只是他自己不好。什么都没了,她也没了。他心灰意冷,打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他不是想救赎自己,他只是想救赎她。她一生被人骂作“狐狸精”,一生被认为是“扫把星”。他想去求求佛,让她下辈子过上好日子,不要再有那些流言蜚语和心酸往事。
此去少林,一晃而过几十年。等他再次下山时,已是白胡苍苍。
下山时,怀里依旧抱着那个盒子。里面装的依旧是她,几十年未曾疏漏过半分。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有将她下葬。因为他跟她说过,让她等他。等他替她修够福德,便下去陪她。等到那时,跟她葬在一起。
他下了山,去了另一座小山。修了一座小庙,开了两块地,像是一个家。
后来他收了一个弟子,很像他的侄子。他在想,他如果回去的话,他的侄子应该不会把他当成那个学武归来保护他的大英雄,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害死他母亲的凶手。他害怕那样的一天,所以他从来不敢回去,甚至都不敢想起。
那是深山里的一座山,人烟罕至。在他预感自己大限将至那一年的有一天,一个年轻的女子出现在寺里。她说她快要成亲了,上山来烧柱香。
修了几十年的佛法,他以为他也如一个智者。可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差一点就没有忍住自己的泪水。
她和她,长得真的好像,甚至一模一样。或许,她是她的转世投胎吧?她来这里告诉他,该走了。
没过多久,他就圆寂了。圆寂的前一天晚上,他穿了一件红色的袈裟。嘱咐他的弟子,埋他的时候一定要把他和他的那个盒子葬在一起。
弟子问他:“师父,您为什么要穿一件红色的袈裟啊?”
他说:“那是我与她成亲时穿的,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