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绿茵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海上波涛汹涌,破旧小渔船被巨浪抛起又扔下,船上一对年轻夫妻紧紧靠在一起,妻子把小小襁褓护在怀里,可怜这个婴孩还不足月,就要开始接受命运曲折。
渔老大带上几个愤怒渔夫,拽上年轻妇女,说要给海神献祭。八十年代封建迷信备受谴责,可在危难关头,哪怕有一个机会也要试试。
双拳难敌四手,妇女丈夫拦不住其他渔夫,在船舱剧烈摇晃中,妇女被扔进海里。
小婴孩发出弱弱哭声,像一个小猫崽。
半夜风浪停下,渔老大忙着感谢老天爷,几个渔夫聚在一起商量如何善后,杀人偿命,人祭也是杀人。
男人躲在船舱,怀里女儿喝了奶粉,粉嫩小拳头缩在胸口,不时发出一声抽泣,没有妈妈温暖怀抱,婴儿睡不安稳。
一声叹息,男人发间已有几缕花白,船老大是他舅舅,他本属海上人家,在内陆读书,遇见妻子做了上门女婿。本想趁假期带妻儿到海上感受一下,如今妻子没了,自己有什么脸面再见岳父岳母,愚昧呀,人祭,自己妻子有什么错。
男人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他留了一封遗书,拎起斧头,杀出去,他不想活了。
几个渔夫开始还带几分愧疚,被男人杀红眼后,也动了真章,一根鱼叉刺进男人心脏,鲜血汩汩流出,染红甲板,男人冲着波浪方向,至死都没闭上眼睛。
七年后,小渔村里,璐璐奶奶抱着孙女,看老伴往孙女行李箱塞鱼干。她摩挲璐璐小脸,满心不舍,“乖崽崽,去了城里爷爷奶奶那,要听话,要好好读书,长大了记得回家。”
“奶奶,那我什么时候能长大?我想早点回家。”一句童言,引得老太太更难舍难分。
璐璐爷爷从床头柜里掏出一张存单,放进璐璐放珍珠的宝贝盒子。
“崽崽,这个盒子要一直放好,除了城里爷爷奶奶,不许给任何人看,好吗?”爷爷认真对璐璐说。
“好,爷爷,我不给别人看。”璐璐依偎在奶奶怀里,也一脸严肃。
老夫妇相视一笑,从对方眼里看见不舍和决心。
璐璐被城里爷爷的秘书接走,渔村里老夫妻买菜做饭,要办一场流水席感谢村里人照顾。
村子不大,璐璐爷爷奶奶早发现端倪,儿子儿媳死得不简单,尤其璐璐奶奶发现自己弟弟一喝酒就来送钱,还不敢看璐璐。
厨房里,璐璐爷爷看着锅里熬煮冒泡的汤,脑海里是儿子儿媳回来那天,儿媳一看就是娇养长大,明明生了娃却不会抱,还是自家老婆子教了很久,儿子也在亲家公司有了职位,眼看事业有成,愤恨之下,老人把砒霜扔进锅里。
只是他闭上眼睛,村里人多年帮衬,走了或没走的老弟兄,小伙子们在自己跟前长大,一幕幕浮现。
汤溢出汤锅,砒霜味道被海鲜味盖过,嗅起来很香,可直到汤水完全烧干,璐璐爷爷还是没能把汤端出去。
“儿啊!爹下不了手,爹没脸见你了。”璐璐爷爷在厨房嚎啕大哭,璐璐奶奶一面应酬一面解释,“老头子舍不得孙女,让他哭一会儿吧。”
流水席送走村民,老夫妇相视苦笑。
“砒霜我没下!”璐璐爷爷开口说。
璐璐奶奶早就料到,她怨毒地说:“我买的酒是假的,能不能报仇就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
璐璐爷爷握住璐璐奶奶冰冷颤抖的双手,无声安慰。
村里人回去后,有几个人闹肚子,被笑话是纸糊的,吃不了好饭。
小小渔村依旧安逸,只是璐璐父母,死得悄无声息。
璐璐住进了城里爷爷奶奶家,小别墅坐落在市中心,面积不大但寸土寸金。
璐璐爸爸是入赘,按规矩璐璐也叫外婆奶奶,她走进别墅时,城里奶奶坐在茶桌前泡茶,一身茶服飘逸如同与尘世无关。
“奶奶你好,我叫璐璐。”稚嫩童音仿佛穿过岁月,带她回到女儿小时候。
她打量孙女外貌,与女儿三分相似,爱屋及乌,她小心翼翼把璐璐搂在怀里。她嗅到璐璐头发里有一股淡淡海风拂过般咸腥味,不由得有些嫌弃,“终究不是自己女儿呀!”老太太内心浮起不甘和悔恨。
“周姐,带璐璐洗个澡换上我准备那件小裙子,她之前那些破衣烂衫你看着处理了。”老太太换了张脸,吩咐保姆阿姨。
晚上璐璐洗得白白净净,陪奶奶坐在客厅等爷爷回家。
爷爷回来了,还牵着一个男孩。奶奶看见男孩,捂着胸口,一股火闷在心头,不上不下。
“周谨,你把私生子带回家是当我死了吗?”奶奶指着男孩,气得直呼爷爷大名。
“吴语,我们女儿没了,难得你要我们周家绝后!”爷爷寸步不让。
璐璐有些害怕,周姐牵着璐璐,把她带回房间。
她给璐璐换好睡衣,给她讲睡前故事,哄她入睡。
第二天,周家同时抱回私生子和孙女的消息成了挺多人茶余饭后。
私生子取了大名周良玉,上了族谱,正式成为周家男丁。顺便把璐璐也记上了,但在这个家,只有周姨更疼璐璐。
几年后,周良玉到了青春期,看了一系列黑帮电影,特别向往江湖和兄弟,非要去学散打,争取一对八,然后凭实力收拢小弟,当个大哥大。
爷爷周瑾对小儿子百依百顺,干脆请个散打教练每天在家给周良玉上课,小少爷哪吃得了苦,倒是璐璐这个顺带教的学生,学得挺好,做不到一对八,对付周良玉这个精神小伙不在话下。
周良玉再次被璐璐打趴下,他躺在地上还不忘叫嚣,“周璐璐,我是你叔叔,你不敬长辈,该打,小心我祭出家法!”
璐璐用手敲他脑壳:“你可省省吧,下次你跟别人打架可别喊我,我亲爱的小叔叔。”
周良玉抱着头还不忘回嘴,“等我以后继承家业可以给你准备一份厚厚嫁妆,你还不得巴结我。”说完还洋洋得意地摇头晃脑。
璐璐感觉没眼看,起身去找周姐要点心。
爷爷周谨身体每况愈下,家里公司开始人员变动,奶奶吴语强撑着打理公司。
爷爷去世没几天,周良玉就因为故意杀人被关进少管所。
璐璐背上书包,带着零食和课本去看小叔叔,
探访室里,周良玉平头,囚服。
璐璐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小叔,我把课本带来了,你在里面好好学习,我还等你出来给我出嫁妆呢!”
周良玉摆摆手,开口依旧是老样子。
“大侄女,还是你好好学习,多挣点钱,养活你叔叔吧,另外给叔叔带钱,你弄一包零食,你当你叔去春游呀!”
璐璐那点感伤随之烟消云散,她从包里取出一万块展示给周良玉看。
“给你带了,你一定好好学习,别浪费时间。”璐璐再三嘱咐,她没收入,这一万块还是临时凑的。
探视时间一过,璐璐还要转三趟公交车回家,她是偷着来的,让奶奶知道会骂她。
奶奶年岁渐长,璐璐年纪又小,家里来了不少亲戚来借住。
这个舅舅要进公司当管理层,那个姑姑想给儿子办出国。家里乱七八糟,璐璐懒得回家,只能住校。
周家像一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
璐璐离开渔村时年纪小,只知道大概位置,她总想回去看看那里爷爷奶奶过得怎么样。
一个远房舅爷刻意说起当年,他暗示璐璐可以带她回去看看。
璐璐拖着行李箱跟着舅爷坐上吉普车,车开了一天一夜,璐璐记得从渔村出来坐飞机都要大半天,她有些怀疑,“难道说舅爷现在想一路开车过去,那得多少天?我这几天假光在路上就不够!”
第二天路过服务区,璐璐要去上厕所,舅爷非让她到附近村子再去。
璐璐感到被羞辱,“服务区有监控不让去,非去犄角旮旯,是我看上去傻吗?”她看着坐在副驾上的舅爷,心里无奈。
不等舅爷有反应,璐璐抓住机会猛踹车门,车门锁紧,这是明摆着不怀好意。
璐璐看准一辆货车迎面而来,一下子跳起来从后面勒住司机脖子,车一拐弯,挡在路中间,货车司机猛踩刹车,还是怼上了。
交警来了没多久,派出所也来人了。
七旬舅爷拐卖未成年小外孙女,还涉及豪门争产,消息一出,居然上了社会新闻。连周良玉故意杀人都被重新调查,里面居然也有这位舅爷手笔。
舅爷儿子是海归精英,一直在周家公司管理层,很被吴语看好。
本来现在并不一定要直系后代继承管理家族产业,做个信托,请个职业代理人也很不错。现在,舅爷作茧自缚,他儿子受不了指指点点,辞职了。
入夜,人如果贪婪成性,总会唤醒心中恶魔,老太太卧室起火了,周姨扯着璐璐跑出屋子。
璐璐抬头看火势淹没三楼,回过神来,开始找人,“奶奶,我奶奶呢?”璐璐不停询问。
她想冲进屋子,周姨拼命拦她,一遍遍大声呼喊着:“璐璐乖,太危险了!”
身边亲人冷眼旁观,尤其纵火那家人,“小的也死了才好,周家别墅里那些摆件,偷出几件就不错。还有那么多家产,多少继承一部分,够自家挥霍了。”
消防员很快出警,火灭了,奶奶也走了。
后来调查出纵火犯是借住亲戚,周家再次上了社会新闻,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一家被带走时还以为找个借口就能搪塞故意纵火这件事。
周姨陪璐璐送走奶奶吴语,一个小型追悼会和很多白雏菊,意外死亡不宜大操大办。
丧礼结束,律师打开文件袋。开始宣读遗嘱,所有亲戚都沉默了。
吴语把自己名下股份都卖了,捐给慈善机构。这些所谓亲戚一分钱都拿不到。
周姨笑了,尽管眼角还有泪痕。她在周家工作大半辈子,亲手伺候璐璐长大,见不得这些人使坏占便宜。
律师继续宣读,“委托周玥女士照顾周璐璐成年并将热闹路房产赠予周玥女士。”
“这处房产是周家别墅,可周玥是谁?”亲戚中有人提问。
周姨走出来,郑重回应:“我是周玥。”
一晃经年,周良玉结束七年铁窗生涯,外面世界早已变了模样,璐璐带他返回渔村爷爷奶奶家。渔村爷爷早几年走了,留下渔村奶奶守着家里小屋。
海风和沙滩,抚平心情,周良玉有时和村里渔夫一起出海,有时陪奶奶聊天。只是,奶奶不许璐璐出海。
煮一锅海鲜,喝一壶黄酒。有位叔叔喝醉了,拉着周良玉不住道歉。
“你姐姐被我们祭给海神了,那时候太年轻,太害怕,做了错事。”叔叔从怀里掏出一颗粉色珍珠,“这是给璐璐的,我们对不起她。”
周良玉装作醉酒,被人扶着送回去。
“阿奶,姐姐漂亮吗?”周良玉懒洋洋坐在门槛上,和璐璐奶奶闲聊。
“漂亮,我儿媳妇娇滴滴,是大小姐,特别漂亮,又懂事,还孝顺。”老人家很瘦,头发稀疏,面颊干瘪,浑浊眼眶里满是回忆。
“咱们村有献祭这种事吗?”周良玉语气状似随意。
“有,过去村里人不认字,信些鬼神,就有用妇女祭海神换风平浪静的传说。”老太太声音酸涩,早猜到又没证据。
傍晚,周良玉坐在璐璐床边。
“大侄女儿,我大概猜到姐姐姐夫怎么死的。”
“我知道,追诉期过了。”璐璐枕着胳膊,语气平静。
“你查查天气预报,哪天刮风咱们跟着出海。”周良玉建议。
“好。”璐璐翻过身,不再言语。
这几天,璐璐收到不少礼物,一个大爷约周良玉出海,正是未来几天有风暴地时候。
周良玉欣然答应。
出海那天,璐璐背着书包要跟着上船。
几个渔夫迟疑很久才勉强答应。彼此眼神交流,都是一个意思。
“周良玉可能发现当年那件事,他必须死。至于璐璐,他们愿意替她给她奶奶养老。”
多年前那件事再次重演,狂风暴雨里,几个渔夫提着准备好的斧头、砍刀和鱼叉。
周良玉被堵在船舱,几个渔夫都年过半百。
“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周良玉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害怕。
以前也一起聊过天,说漏嘴那位叔叔开口解释:“当年杀死璐璐爸妈,我们也后悔,现在被你发现,你必须死,就是璐璐,可惜了。”这是连璐璐都不准备放过。
“后悔的结论是再杀人?”周良玉不理解。
“我们都年过半百,拖家带口,杀人犯不好听,也影响子孙后代。”有人开口解释。
“别废话了,一起动手。”领头那位是渔老大,他是璐璐爸爸亲舅舅,平时是慈祥老人,如今犹如恶鬼。
几个人一拥而上,周良玉左躲右闪,璐璐怀里录音笔和针孔摄像头记录整个过程。他俩这个局做成了。就算过了追诉期,靠今天也够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
璐璐报警发位置,然后果断提着棒球棍加入混战。
警察赶来时,周良玉浑身鲜血淋漓,璐璐杀红眼,忘了疼痛,居然完成了周良玉过去以一敌八的梦想。
正义可能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法庭判决书下来那天,奶奶卸下重担,跟璐璐一起住进周家别墅。
周姐每天煲汤,做营养餐,渔村奶奶脸颊日益圆润。
失去亲人的,没有血缘的,周姐、渔村奶奶、周良玉和璐璐成了亲密家人。
回家路漫漫,经历曲折和时间,他们都为自己找到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