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爷爷生病
小凡经常做噩梦，每次醒来都是大汗淋漓，而且都是一样的场景，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会忘不了那日发生的事情。
她也明白那天发生的事情改变的不止她一个人，这种事情虽然是意外，但是却没有人觉得这意外是一种偶然，而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她一个人身上。
因为她的一次任性，造成了两个家庭都受到了伤害，孙伯伯受伤了，小腿骨折，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需要休养一段日子，不能下地劳作，这个伤害对小凡来说，就是一种内心的煎熬，她是那么的幸运，碰到他们一家人又那么热心，却又无意中给他们带来了痛苦。
孙伯伯知道小凡和爷爷奶奶的生活条件，执意不收奶奶给的医疗费，奶奶后来买了东西又去探望了两次，回来后小凡问起奶奶，还说以后有机会带着她一起去。
严重的要属爷爷了，他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一气之下竟然病倒了，得了脑血栓。她回来的那日，爷爷气疯了，狠狠地打了小凡一顿，虽然很疼，可是小凡却没有哭，也没有跑，就这样任凭爷爷的木棍子朝身上挥舞。
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煎熬都无处发泄，这样打她，只要能够解气，能够叫自己心底也宽慰一点，不能赎罪，却能减轻一点罪恶感。可是打着打着，棍子戛然而止，爷爷晕倒了。
她顾不得疼，喊着爷爷，她吓坏了，不知道会不会死掉，虽然他总是一副漠然的样子，对她也是极度的不喜欢，可是她依然害怕会失去他，害怕在没有一丝生气和暖意的家里更加的冷清。
邻居和奶奶合力把他抬进屋子里，村里的大夫来了，给输了液，也没有看出是什么毛病，奶奶急得哭起来，虽然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却没有责怪小凡，只是安静地出神。
后来因为没有及时送医院治疗，耽搁了病情，听奶奶说这个毛病叫脑血栓。
守着爷爷，小凡居然有一种想要去死的冲动，她第一次想到这个词，不知道死到底是什么意义，却明白死了就可以离开世界，不在受到任何的折磨了。在一个孩子眼里，解决问题的办法她想不到，或者更多时候，她没有那个能力来面这些，因为无助，更多于来自内心的一些愧疚自责。
但是她还没有来的及去实践自己的想法，就有了她自己的任务，帮助照顾爷爷，因为她的一次疯狂举动，使得爷爷患上了脑血栓，他不能下地了，整个人瘫痪了，虽然有呼吸，但是却是和活死人一样，每天都躺在那不动，有意识，只能乌拉乌拉说着口齿不清的话语。
家里没有钱给他看病，小凡父母知道后寄一点钱回来，人却依然没有回来，并且解释说路途太远了，有那路费不如省下来给爷爷看病。
奶奶知道后有点儿难过，对着爷爷说:“老头子，孩子不能回来看你，但是把钱邮回来了，放心，等过一阵子就回来了……”虽然是安慰的话，但是小凡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一丝盼头。
这以后，奶奶每天不忙的时候都会和爷爷说话，家里的鸡鸭狗鹅，地里的各种情况，还有村里的一些事情。
小凡也没闲着，每天奶奶一走，她就担起了照顾爷爷的责任。洗衣服，做饭，给爷爷倒水，端屎端尿。
天气很热，屋里总是散发着一些尿骚味，让人觉得呛鼻子，有时候小凡胃里翻江倒海，呕的厉害，可是他还是强忍着帮助爷爷处理大小便，还要帮他擦洗，因为长期一个姿势，怕是得褥疮，但是凭她的力气，有时候真是搬不动爷爷的身体，也只能等着奶奶回来再翻动他的姿势。她知道自己也许用这种方式算是补偿一点内心的痛苦。
“爷爷，你快好起来吧？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你要是好起来，叫我干什么都愿意。”小凡没事的时候也和爷爷说话，但是总是这句话说的最多。
爷爷眼睛里闪现出一些安慰，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什么，他听懂了，也知道，可是说不了话，又有意识的样子。
有时候会看到爷爷眼角有眼泪留下来，爷爷在想什么呢？伤心吗？感动吗？还是想别的什么？但是却闭着眼睛不说话。她就用小手擦拭着爷爷的眼泪，湿漉漉的，有些黏。
爷爷的脸上有些多褶皱，并且黝黑的皮肤松弛，摸起来很厚实，没有弹性，甚至有些剌手，这都是岁月的沧桑和印痕。
她感觉爷爷一直都是一个面色拘谨的人，似乎没有生病的时候也不怎么爱笑，也许生活给他了太多的磨砺，他没有什么可值得开心的事情，也或者是和他以前生活经历有关。
她听奶奶说过，爷爷小时候命很苦，是被自己亲生父母扔了不要的，那时候他可能就有残疾，也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样被抛弃了。
后来碰到自己的养父，可是养父是一个光棍汉，没有妻女，他把爷爷当成自己养老送终的唯一依靠，也就不嫌弃爷爷有残疾，当成亲儿子养着，但是养父一个人，家徒四壁，什么也没有，家里破房子，冬天进风，夏天漏雨的，吃的用的，有的都是好心人接济，自己那二亩薄地也是不够用，就这样还最后养大了爷爷。
爷爷到了快该娶亲的年纪，养父却因为没钱治病，死了。
据说当时很痛苦，他天天夜里哀嚎，翻滚，最后去世前却出奇的好了，可能就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告诉爷爷把自己安葬在山顶上，用草席把他卷起来，埋了就行，他交代完后事，又安静地活了一天才闭眼的。
家里没有钱，两个苦命的人相依为命，养父去世了，爷爷觉得养他这么多年，不给他弄个像样的棺材，对不起他的养育之恩，于是满村里挨家挨户磕头，借钱买棺材。
有人可怜，就借点，有人答应出力，帮忙，也有人怕他还不起钱，不给他好脸色，总之头都磕破了血，总算把养父体面的安葬了。
他也算是尽了一份感恩的心，把养父安葬后，他来不及消沉，就得想办法还钱，他没有别的，只有力气。
四处打听，找人询问，这才寻得一点帮人盖房子的活儿，在家周边村子，他因为有残疾，只能干点小活，但是至少能够有一点收入，他想尽快还债……
“小凡，你在家吗？”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听出来了，是雪燕，这是她算是玩的比较好的朋友了，她迅速跑出去，迎着雪燕，很开心，难得有朋友来，她雀跃地拉着她的双手，在外面石凳上坐下来。
雪燕皮肤很白，穿着一身漂亮的白裙子，扎着马尾，扑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真像童话世界里的白雪公主呢！小凡再看自己，灰头土脸，因为长期干活受到日晒，皮肤有点黑，再加上挽着裤腿儿，整个一个土妞形象，心底不禁有些自形惭愧，生出一点失落。
雪燕是她上小学这么久，一直都谈得来的小伙伴，她家庭条件很好，而且学习成绩也很棒，是老师和同学眼里的优等生，也是一个乖乖女，虽然男生背后都议论她，但是都很喜欢她。
她自己却很自卑，家庭条件不好，而且又有一点孤傲，那种不合群的感觉，总是招致一些同学的反感，特别是一些男生，都不怎么喜欢她，也不和她一起玩耍。
“我听别人说你爷爷病了，是吗？”小凡知道村里已经人尽皆知，对于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结果她早都想到了，而且背后议论什么的都有，反正她的事情已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了。雪燕直接了当问出来，她心底就有数了。
“嗯，不能起来了，可能要一直躺着了。都怪我，气坏了他，要不是我乱跑，也不能出这事儿。”小凡自责地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来。
“快别哭了，你一哭，我都要伤心了，再说你爷爷平时身体也不是太好，怎么能全怪到你头上呢？”雪燕宽慰她说。
“不过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的，自己一个人跑出去，我自己连夜路都不敢走，别说离家跑那么远了。”作为朋友，雪燕话语里有着几分羡慕，又有着几分担忧。
“我也是一时气急，当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后来想想自己也很后怕呢！现在很后悔自己当时的行为。”
“哦，把正事都忘记了，我来是想问问你，假期作业都做完了吗？咱们都快开学了，你别忘了。”
“嗯，早都做完了。”
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回顾着学校的一些趣事，有关同学和老师的，开心极了，也期待着新学期快点到来，不知不觉间，都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