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表中午给我打电话,问我中午有没有空。
我立刻条件反射地机智回答,不一定有空。
他说去蹭顿饭吃。
我说,那有空。
合肥的高架桥高地有点离谱,雾霾在楼顶之上来回盘旋,人流在高架之下川流不息。涂着口红的漂亮姑娘,踩着高跟鞋,挎着从地摊或是专卖店淘到的包包,擦脂抹粉喷满香水的从身边飘过。染着金发的年轻男子,搂着一群狐朋狗友吵吵嚷嚷的簇拥在一起。打扮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牵着棕黄的吉娃娃在寂寞的和手机谈话。一个打扮时髦,脚穿丝袜,眼线浓妆哭花的姑娘一个人坐在长凳上伤心的抽烟。一个满脸泪水的女人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抽男人,抽的我脸上火辣辣的疼,而女人泪流满面的样子看得我心疼。一个妇女追着一个孩子,孩子一溜烟跑到树林里不见踪影。
我安静的坐在出租车里,师傅在话筒里调戏着女司机,话筒里传来,前方三叉路堵车,要死了,要死了。
我想,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们一定是疯了,我也疯了,为了一顿午饭,做了半个小时的出租,堵在了黄山路口的三环路上。
司机师傅一边按着喇叭,一边破口大骂,后面的出租车司机都伸着头狰狞的骂,搞得我也想把头凑过去,骂上两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骂两句也可以在这个被压力笼罩的城市解解压。我想着如果一旦开骂,骂什么才不失我有素质人的形象。老表打来电话。张嘴就是破口大骂。
老表说,马上过来。
我说,我给堵在了三叉马路口了啊。
堵什么堵,你哥发火了,让你马上过来,滚不过来就爬过来。
我按下电话,转向师傅,能不能快点。
师傅不理我,继续按喇叭,继续大骂。
老表留了个杀马特的发型,穿个红色的皮夹克站在天桥上,手里提着个大大的蛋糕。我和老表绕过几条幽静偏僻的街道,边走边聊。老表手机提着的蛋糕,是送给我们的嫂子的,我和老表的哥哥和嫂子吵了架,嫂子一生气,收拾着行李就生着闷气来到了合肥,表哥这才慌了,赶紧把我和老表叫来亡羊补牢。今天是表嫂的生日,这么好的机会补上这么大的牢,刚刚好。
表哥远在他乡,无法亲自庆祝,其实也是碍于脸面的关系,想借此机会送给嫂子一个大惊喜,以求嫂子不要再赌气离他而去。
老表说,你表哥这两天那是一个苦啊,没有嫂子陪在身边,天天不是花生米就是泡面,条件好了加个鸡蛋,一瓶青岛啤酒。条件不好了就剥颗大葱吧唧吧唧的嚼,一边嚼一边流眼泪。之前一直想着要减肥,嫂子不在的这两天,你表哥整整瘦了十斤,嫂子再不回去,他丫就饿成木乃伊了。
我啊了一声。一边想着嚼大葱是什么滋味一边问老表。表哥不是有钱吗?正好没有嫂子管了,表哥那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性格,可以下馆子吃牛肉,吃红烧肉,吃手抓羊肉啊。说着我咽了咽口水,又想着嚼牛肉是什么味道。
老表说,你能不知道嫂子的性格吗,她早料到表哥会来这招,于是一招治敌,把家里的零头散钱和存折一并带走,就留了几个冰凉的钢镚啊,兄弟,就几个钢镚啊。
老表说的口水喷到我嘴里。说完后我和老表一致感慨。最毒妇人心啊。
说完后面面相觑,觉得对方说得这么恶毒,又齐刷刷的摇头,异口同声道,红颜祸水啊。
说完了,又齐刷刷摇头,思考着用什么词比较恰当。想着想着就来到嫂子租的房子门口。
老表整了整衣领,问我头型有没有乱,我说,你只有头没有型,哪来的头型。老表一巴掌把我的头型拍乱。轻轻的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姑娘。
这姑娘是嫂子的妹妹,她和老公在合肥租套面积不大的廉价房子,小夫妻两人都做着室内装潢设计的生意。虽没有多少钱,但生活过得美满。
我和老表猴头猴脑的问她,我们嫂子那?
嫂子在套间里啪嗒啪嗒的打电脑,见到我们很是吃惊,看到老表手里提着的大蛋糕会心一笑。然后招待我们看电视,磕瓜子。
老表看电视,我饿得头脑发慌。就啪嗒啪嗒磕瓜子。
我说嫂子,你这是学什么那?
嫂子讲,室内装潢设计啊,过两天就学成了。
我心里嘀咕,学成了好啊,学成了就能回家了,你老公在家等你等的好苦啊。等的花儿都谢了,长城都倒了,大白葱都长成小树苗了。
我说,嫂子,今天你生日,我哥那是时刻都牵挂着你那,这不让我和老表给你庆祝庆祝吗。
嫂子扑哧一声笑了,娇羞的甜蜜像含苞欲放的花朵。笑完后又假装淡定的对着电脑,别以为他给老娘献殷勤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老娘就是要让他尝尝一个人过是什么滋味,看他以后还敢气老娘。
老表闻声赶来,好像忘了什么大事一样,又怕我把马屁都拍光,把我挤到一边,口吐白沫的直拍马屁。
这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看西游记的时候,大小鬼给妖魔大王献上唐僧肉的谄媚一场。
老表讲,你赶快回去吧,咱哥天天想的你寝食难安,废寝忘食,头悬梁,锥刺骨啊,
嫂子讲,悬什么?刺什么?
老表讲,就是爱到浓处情不可自拔啊。
我急得一跺脚,让老表说人话。
嫂子心情慢慢变好,也向我们敞开了心扉。我最头疼的就是女人向你认真的倾诉心肠,你不得不认真的倾听,连我磕瓜子都磕不安稳。
嫂子讲,其实和你表哥吵架都是家常便饭了,但这一次不同,你表哥讲我在家闲的蛋疼找他吵架。你们说他说话难听不难听。
我一把冷汗,表哥果然骂人都不带打草稿的。
嫂子继续讲,我之所以来合肥也不是纯属和他赌气,我想他每天工作那么晚才回家,我在家闲着无聊,不如出来学点技术挣点钱。我在这儿学了半个月的室内装潢设计,学成后可以找个一般化的公司。
我盯着屏幕上棕黄色调的宽敞设计房,对嫂子讲有大老板养你,还有什么好愁的。
嫂子笑得很开心,说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为你表哥减点压力。说着移动着鼠标,让我和老表去看她的设计成果。一幅幅靓丽的豪华别墅像胶卷一样在脑海闪过。我想这些别墅的室内装潢设计者,恐怕忙了设计了一辈子都没有亲自体验过住在里面的感受。然而,如果你不在我身边,再大的房子也是装饰的坟墓,只能让我感到恐慌和不安。如果能够牵着你的手,住在仅仅遮挡风雨的租房里也会感觉幸福和安逸。
我们和嫂子讲了表哥的近况,嫂子嗔声责怪,活该。转而又说,我走得时候,就想到了他会饿到自己,就特意包了一锅的大包子放进了冰箱,估计他是饿晕了,连冰箱都懒得开了。
我和老表听完后齐喊,活该。
中午时分,嫂子和她妹妹整了几盘凉菜和热菜,桌子中间放了一个电热锅,里面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嫂子妹妹的老公捎来三瓶啤酒,两瓶白的,问我和老表能不能喝,我和老表齐刷刷摇头,最后果然都喝醉。
租房本来就不算明亮,关了灯更显阴暗。蛋糕上的蜡烛一闪一闪的扑棱着亮光,嫂子的脸上像被抹上一层蝴蝶身上的粉脂,蛋糕摆放在桌子中间,像中秋节的月亮铺在桌面上。嫂子的妹妹在兴奋的高唱,祝你生日快乐。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不好意思唱,都盯着雪白的蛋糕发呆。其实都是喝的有点晕,想睡觉只好看着蛋糕提神。
嫂子头戴花花绿绿的纸帽,许好愿望后,大家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蛋糕真甜啊,甜到了心尖里。我倚醉卖醉的问嫂子,许的什么愿望啊。
嫂子的妹妹在旁边嘟囔着,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嫂子讲,我想和你哥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架,我们要争一大把的钱,把孩子都养大,孩子长大了你哥就不会欺负我了,孩子一定会向着妈妈。
我听完后感动的都快要哭了,我对嫂子说,这蛋糕真他妈的甜。
我拍了几张嫂子的笑脸,和满桌子菜肴的照片给表哥发过去,没过一秒,表哥的头像就动了,估计他一直都在手机那头默默等待。他给我回了几张花生米加啤酒的照片。
我问他,大葱那,大葱那,哈哈哈哈。
他回我,这个时候给我发这个,你不知道我在饿着吗。不过哥高兴的不饿了。
我真诚的对他说,哥,你真有心。
哥也真诚的回我,啥叫有心,你以后也会有的。小两口吵架都会有的,但吵了架又怎样,爱着的人依旧还爱着,放在心里的人从未忘记。
我回他,我要把你这句话当作签名。不过,表哥,你不用急,嫂子马上就会被我们骗回去。我打了这一行字又删掉,我真是喝醉了,不然怎么说骗那。嫂子回去是迟早的事,不为别的,只为两颗心在异地无法搁置,无可舍弃,所以总有一天,总会走在一起。
我对表哥讲,冰箱里有嫂子为你准备的肉包子。
表哥回了一句,我操。就没有了消息。估计是屁颠屁颠找包子去了。
晚上五点钟的市中心街道,行人踏着焦躁的步伐擦肩而过,橙黄的夕阳温柔的铺开在柏油路,成了一个蔓延天际的巨大蛋黄。黑色的巧克力屋顶撒上白色的奶糖油漆。我摸了摸空荡的肚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股饿意从脑门蔓延。吃了那么多的奶油和蛋糕都被我消化干净。
我又堵在了三叉路的丁字路口,在我醉意慢消散的时候,我看到了嫂子温柔的笑,看到了表哥发来的花生米和青岛啤酒,看到了一个大大的雪白蛋糕在心头融化。我手里翻着一张张留有余温的照片。这个城市的喧哗和压迫一下子静止了。
上午那个挎着包包的光鲜靓丽的女子,偷偷的在半夜里哭过多少回。染着金发的年轻男子又在哪里喝醉。牵着吉娃娃的妇女在黄昏的光线里迷失了方向,穿着丝袜的姑娘的香烟牵扯了几个轮回。吵架的小情侣有没有再次牵起手,小男孩躲着母亲进入了梦乡。
当这个世界颠沛流离不再相信爱,有些人依旧坚守在爱的彼岸无法释怀。世界很大,我不想轻易松开你的手让你走丢。如果你迷了路,我就从这个嘈杂的世界去找你,我一直相信,只要你还对我存有爱意,你就一定站在原地,我一定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