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2021年度9月品牌营第80篇,3747字,累计166218字。
文|三号老钮
邪恶的不是人类,而是社会。
以前有一部电视剧叫《外来妹》,说的是几个穷山沟里的小姑娘到广东打工发生的事。
那是经济开始发展的时期,南方城市的发达吸引了无数青年男女。他们满怀憧憬前往那个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可是,有些人出发后,并没有抵达目的地,而是走到了人生的终点站。
严歌苓的小说《谁家有女初长成》就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农家姑娘巧巧,跟随镇上李表舅的亲戚曾娘前往深圳,却被卖给兄弟二人做老婆。她用菜刀砍杀了兄弟二人,逃到一处小兵站。就在她将要收获新生活时,一纸通缉令将她送上不归路。
我在读这部小说时,心一直跟着巧巧七上八下,一忽儿想骂她笨,一忽儿又想安慰她,一忽儿同情她,一忽儿又认为她是咎由自取。
巧巧的命运牵动着读者的心,都源于作者生动描绘。
人物形象的描摹
曾娘,这个被“巧巧”们认为的深圳人,“一口官话,既听不出南腔,又听不出北调,又是不稠不稀,均匀地掺搅起来的南腔北调”,“颈上套根麻线粗的金链子,手指上一个金箍子,身上一条浅花裙,一周都是细褶,像打半开半拢的蜡纸伞”,“眉毛又黑又齐,印上去的一样”。
严歌苓对人物的描写很有特点,她有独特的视角描绘人物的外貌与言行。她没有直言曾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们通过她的描绘可以读出曾娘这个人物的形象,好像她就站在我们眼前,很有画面感。
类似的还有说到巧巧穿的牛仔裤,“巧巧还是那条牛仔裤,镇上贩子贩的‘苹果牌’,谁穿上谁就罗圈腿那种”,这里“罗圈”就很形象,剪裁和做工都很低廉的牛仔裤并不能为人添彩,反而暴露了身材的缺陷。
还有小旅店的服务员脸上的妆容,“巧巧认为女服务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还不懂这一种脏兮兮叫化妆”,这个服务员并非城市人,她跟巧巧一样来自农村,只不过她比巧巧出来得早,已经有了些许“时髦”的痕迹。
作者对人物特有的描绘,使一个个人物鲜活起来。
活动环境的描写
一部小说里,总是少不了人物活动的环境,这部小说的环境描写很有时代特点。
陈国栋带巧巧到的小旅店,“旅馆的名字是用橘红色的漆直接写在水泥门檐上的。门是四扇的那种,挨到框的两扇上所有的玻璃都被三合板替代。门内有个柜台,上面写着‘服务台’,里面只有把空荡荡的木椅。台面上有个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沙沙沙地满屏幕雪花”,用漆写的名字、三合板、黑白电视,这些都显示出那个年代的特点。
郭大宏的家,“这是间很高大的屋,粗笨却实在,墙是新粉刷的,还有鲜潮的石灰气味。床也是粗笨实在,用的木料可做出三张床来。床下堆了些焦炭。窗子没有窗帘,也没糊报纸,太阳透亮地直接进来。墙上都是阳光,簇新的白色白得人眼都挨不得”,这高大粗笨的屋和床都好像那个同样高大粗笨的郭大宏,这里并不是巧巧向往的深圳,这里甚至连巧巧的家都比不上。
屋内墙是新粉刷的,为什么要粉墙,为了结婚。
还有,“一圈用碎砖砌的院墙,一看就是用造屋的残剩拼凑的,倒也是结实的样子。两棵一样的树,一大一小,中间牵根废电线”,这院中一大一小两棵一样的树正是大宏和二宏兄弟俩,他们被血脉紧紧连在一起,连媳妇也共用一个。
环境用以表现人物,推动情节的发展,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一段精彩的环境描写好过对人物的大段刻画。

人物内心的刻画
巧巧跟着曾娘从农村走向城市,她有很多小心事,都藏在她的一举一动里,不言明,不说清。
她独自在候车大厅等曾娘许久,只等到了陈国栋,“她走在陈国栋后面,同他差两步,不能马上就同这个城里男人平起平坐,乡村女孩的知趣和得体,给巧巧很乖的一副模样”,她表现得很识趣,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轻信,胆大妄为,急于马上讨得城里人的认同”,她已经走出农村,不想回去,因此不能让这个城里的男人看不上自己。
当她与陈国栋起了分歧,陈国栋显出不耐烦时,“巧巧头一次同黄桷坪人世世代代的忠厚信赖发生了刹那的分歧”;
遇到警察的盘查,两个人成功蒙混过去之后,“巧巧觉得陈国栋对她不仅已熟识起来,并且已变得体己了。巧巧一下感到庞然大物的陌生城市也友好了许多”;
当在小旅馆巧巧要去找曾娘时,陈国栋阻止她,“巧巧迅速地想,这个自称陈国栋的男人是不是她最基本概念中的‘坏人’呢?她进一步想,自己是否已经落在这坏人手里了”;
后来巧巧委身于陈国栋,随他坐上北上的火车,“巧巧一副‘人家的人了’那种甜蜜感伤的神情,望着火车窗外渐渐由绿变黄的景色”。
巧巧对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事,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她把遇到的人都往好的方向想,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相信命运。
每次读到巧巧以自己的方式为那些人开脱时,我都恨不得冲进书里去告诉她清醒一点。
巧巧悲剧的根源
一个花一样的年轻姑娘,怀揣着对新生活的渴望,却背上两条人命,最终香消玉殒。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是谁,谁该为巧巧的悲剧负起责任。
“事情清楚得不能再清楚,所有的人——从曾娘、姓曹的,到大宏、二宏,全是串通好了的。他们全串通一气,把巧巧化整为零,一人分走一份。谁都在她身上捞到好处,就是她自己成了好处提取后的垃圾。”
群魔乱舞
巧巧走出农村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该为她的悲剧负责。
曾娘可恨,她把别人对她淳朴的信任当成草芥,她甚至还告诉巧巧“不要乱跑,现在拐卖妇女的坏人多得很”,可正是她,把巧巧送到了虎口。
陈国栋自然是一个与其外表不相符的恶人,他表面上斯斯文文,实际上却干着丑恶的勾当。
看起来憨厚有点傻气的大宏,并不比陈国栋好到哪里去,在他眼里,二宏是亲人,是需要他疼爱照顾的弟弟,可是巧巧这个姑娘却是可以买卖的商品,甚至可以与傻弟弟共享。
巧巧妈,也不能逃脱干系,她收了曾娘给的一千块钱,就放心地把女儿交到一个外人手上,让她前往离家遥远的陌生城市。
自甘堕落
也许有人会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巧巧的悲剧根本在于巧巧。
巧巧这个名字好,书中说,“巧巧、巧巧,两片肉嘟嘟的嘴唇两岁起就是巧的”。
巧巧确实巧,她十三岁就能帮父母赶场,能凭着一张巧嘴搭上各种顺风车。
可是,巧巧又不是真的巧,她的巧只是表面的。
在面对陈国栋时,她不止一次心生疑虑,却把疑虑压下去,选择相信他。甚至曾娘把她一个人丢在候车大厅一个多小时,她还能找理由为她开脱,认为她可能是买盒饭去了。
在陈国栋带她走出候车大厅时,引起那位警察的怀疑,巧巧此时完全可以脱身,但是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与陈国栋站在一起。
不安分
巧巧发现陈国栋其实并不是陈国栋时,书中说“原来不是老人们编了老虎吃小孩的故事,来唬巧巧这类心不安分的女孩儿的”。
不安分就是明明处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中,非要去一个不够稳妥的环境里。如果巧巧自己没有这样的心思,不管是曾娘还是李娘张娘都不会轻易把她拐出来。
逞能
巧巧发现自己被陈国栋骗了,“捆只母鸡到场上去卖,你还得费劲撵它一阵,还得抓把好米诱它......一个在黄桷坪一贯逞能的巧巧,竟一点都没让他费事,绳子都不要一根,自己就跑来挨宰了”。
没错,就是逞能,为了显得自己有能耐,会办事,明明觉察到危险还伸着头往前走,这不就是送上门挨宰吗。
风骚
巧巧到兵站之后,她的一举一动还如往常一样,“他们当然不懂拿什么词去形容小潘儿眼神里那点令他们快乐又令他们不适的东西。他们心目中尚没有风骚这词,即使有,也不会往这小潘儿身上用”。
巧巧风骚,不管是从十三岁时帮父母赶场搭车,还是面对陈国栋,或者是在大宏面前,她总是会显出一些风骚来。
无知
巧巧小学只念到五年级,在兵站巧巧被抓走之后,刘合欢问金鉴,如果他家里有姐妹遇到这样的事,他还会让她被抓吗。金鉴说:“放心,我不会有这样的姐妹;我要有姐姐或妹妹,饿死也会要上学的。”
在此之前,金鉴曾经与巧巧有过交谈,当他得知巧巧没有好好念书时非常激动,“你们先是拒绝受教育,选择无知,无知使你们损害自己的长远利益,长远的利益中包括你们受教育的权益,包括你们进步、文明的物质条件,你们把这些权益和条件毁掉了,走向进一步的无知愚昧——越是愚昧越是无法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
因为无知而愚昧,因为愚昧而没有见识,因为没有见识而无知。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无法破解。
也许,巧巧如果有些见识,就不会轻易受到曾娘和陈国栋的蒙骗,她也会有幸福的生活。可是,毕竟没有如果。
人性的邪恶
巧巧的悲剧并非是因为她的无知造成的,那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根本的原因是邪恶。
是人性的邪恶,还是社会的邪恶?
不是社会使人邪恶,而是人本身就是邪恶。
曾娘、陈国栋的邪恶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把别人当成商品。
就连大宏也是邪恶的,他看起来憨厚朴实,却没有丝毫对同为人类的尊重。他同曾娘、陈国栋之流没有任何区别,也是为了一己私利,不顾他人死活。
在利益面前,人性的本质暴露得彻底干净。
就连巧巧和巧巧娘也是一心为了自己,巧巧要不是为了自己过上好日子,怎么会上当,巧巧娘要不是看在曾娘给的那一千块钱上,怎么会把巧巧交给曾娘。
人性的邪恶有时让人难以想象,这种邪恶没有任何底线,他们可以做出任何事情。他们没有良知,没有道德。甚至这种恶还会传染,还会聚集。
曾娘和李表舅、陈国栋、大宏就是互相传染,恶上加恶,把一个大好年纪的姑娘送到了地狱。
巧巧的悲剧不是一个人的悲剧,也不是一个人造成的。
巧巧想过上好日子,有错吗,她没错,她无知、不安分、风骚,有错吗,也没有错。
只是,她踩进坑里,再也没有走出来。没有人告诉她不能往坑里走,她眼看着坑在眼前,还要往下跳。
只能说,巧巧是不幸的,仅此而已。
主题打卡:《谁家有女初长成》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