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吗?那些终于将被遗忘的时光:蓝天透明如玻璃,近得仿佛需要屏住呼吸,感觉苍凉,却美好。我行走在这样的天底下,一步一步,远离尘世,远离那些曾经以为永远走不出去的回忆……然而,我又分明地知道,这些记忆也终将淡去,我还是要回到我属于我的世界,按部就班地生活。于是,我有些惆怅了。
是的,我来自千里之外,仿佛某种神秘的召唤将我带到这蓝天之下、红山之巅,虽然我知道这不是我的世界。
属于我的世界,永远浑浊的空气,永远充满暧昧的情感,永远不尴不尬的笑脸……我厌倦了,可又有谁在乎我的厌倦?在乎我游离的灵魂?
幸好我还可以暂时抽离,抽离那个毛玻璃里面的世界。
他们说,西藏是一个可以让你的身体下地狱、眼睛上天堂、灵魂回故乡的地方,我信了。于是,我来了。
扑面而来的是拉萨稀薄的空气,导游指着远远的那座山告诉我们,那就是红山。红山是不长草的,只长布达拉宫。我喜欢布达拉宫,据说是藏王松赞干布为大唐的公主而建,它高踞于红山之巅,圣洁而不可企及。红山下,是滚滚红尘,是匍匐跪拜的芸芸众生,还有我,一只远道而来的小蚂蚁。布达拉宫,以它不可抗拒的方式,一下子让我成为了它的朝圣者。
走进布达拉宫,我被裹挟在人流里,和我一起的,还有那些肤色黝黑皱纹深刻的藏民,他们往往手捧一个装满了酥油的矿泉水瓶子,每到一座佛像前,他们就会停下来,往佛像前的长明灯里添一点酥油,默默念叨两声,然后继续前行。据说,这是很多藏民每天必做的功课。他们往往凌晨就动身,然后顺着固定的几条转经道,一边走一边念诵,直至走到大昭寺、小昭寺、布达拉宫、哲蚌寺,大约在黄昏的时候再顺着八廓街走上回家的路。在拉萨的那几条转经道上,你随时能看到匍匐长跪的信徒,心无旁骛地顶礼膜拜着。还据说,不是每个磕着长头千里迢迢而来的信徒都能走到他们的圣地,有许多人中途就累死了,后来的人会敲下他一颗牙齿,一路带到布达拉宫,把那颗牙齿嵌进宫殿的一根柱子上。当我们看到那根柱子时,上面已是累累白牙……这是一种沉默的虔诚的不可更改的信仰,对我这个没有信仰的人来说,分明能感到他们那种深藏的幸福。而我,什么也没有,我只能跟在身后,羡慕他们还能相信今生的苦修必能换得来世的幸福。
而我,终究只是一个过客,心灵寂寞荒凉,什么都不再相信,当别人跟我说爱与温暖的时候,我常常嗤之以鼻。曾经的伤害让我就此变成了一个怀疑主义者,就像某位诗人所写的那样,我不相信天是蓝的,我不相信雷的回声……因为不相信,所以不敢付出,不敢打开自己的心灵。在那个属于我的世界里,我活得很累。我路过的这个世界简单、通透、纯粹,它却不属于我,白莲花、涅槃、白度母绿度母……太遥远的距离,我跨不过去。
那些寸草不生赭红色的山上,会有安静却炽热的阳光片片洒落。
那些微蓝的湖水退去后,会有蓝得更耀眼的天空依稀可辨。
我不知道,那些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能将他们的世界保留多久。
而那些终于将被遗忘的时光,又会以何种方式保存在我的记忆里?而我终将离开,带走记忆,妄图,把灵魂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