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余夕
阿三考上了大学,虽然只是某个城镇里不知名的大学,但阿三家还是杀了鸡买了肉多放了几把米,像过年一样好好庆祝了一番。
尽管家里条件艰难,但父母都强烈支持阿三读书,“好好读书!做个有文化的人!”
父亲温暖的手轻轻拍着阿三肩膀,母亲则不停地往阿三碗里夹肉。
我一定,我一定要做个有文化的文明人!阿三扒着米饭暗下决心。
3年后,家里急电,听到电话里母亲的啜泣声,阿三马上就买了车票,颠颠簸簸几天几夜,火车转汽车转三轮车转摩托车,再步行半小时,才到家门口。
“爸!妈!”
阿三与父母假期刚见过不久,但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苍老了许多。
“娃呀,我的娃呀!”母亲满目泪花站起身。
父亲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父亲说,年初他向张叔借了4千块钱学费,承诺年底还清,可是期限还没到,张叔的侄子就带了一帮混混来讨债。
“娃呀,你说过的,法律才是最好的武器。所以我写了欠条,你张叔也同意年底还清的,你看,这个,手印,就是你张叔的……”
阿三看见父亲侧着身借着光眯着眼睛瞅,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这些字还是你教过我的,娃,你看,对不对?”
“对,对对。做得好。”阿三的嗓子眼哽住了,他拿过纸条,“他们有没有打你们?有没有受伤?”
父亲轻轻撩起裤管,小腿上有片紫红紫红的淤青,“推搡的时候撞到的,”母亲掺住父亲,“他们要一星期内还钱。”
阿三捏紧了纸条,哑着嗓子,“我去谈,放心,法律是最好的武器。相信我,我一定会用法律惩罚他们!”
*****
“村委会?我们就是。”
村长和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站起身。
阿三来回看着他们两,随后毕恭地将借条递给德高望重的村长。
张叔的侄子翘着脚在一旁嗤笑。
村长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示意身旁的助理在本子上涂涂写写,“所以,你叔叔是生意失败需要钱是吧?”他转向一身痞气的年轻人。
张叔的侄子挖了挖鼻孔,嚼着香口胶,不耐烦地点头。
“你他妈快点还钱!还有闲工夫这里扯淡看来你们一点不急啊!”
阿三“啪”拍案而起,“你嘴巴放干净点!期限都还没到!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张叔也同意的,还把我爸的腿伤成那样!欺人太甚!!”
“有谁看到了吗?啊?谁看到了啊?”张叔的侄子歪着头,扬着眉,“你小子别瞎说!”
村长气定神闲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清了清嗓子,“阿三啊,这样的情况也没办法,你张叔急用钱,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阿三心下一沉,“现在是他们伤了我爸!要钱可以按法讨回!可是他们伤我家人!本来我爸腿脚就不好,现在腿上还一大块淤青!”
村长又喝了口茶,“互相拉扯难免会磕磕碰碰的,”阿三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一片浑浊,村长转向张叔的侄子,“喂,你也是,文明点,别动手动脚。好了好了,散了散了,这点小事,互相商量下就好了,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去去,回去该干嘛干嘛。”
阿三他们像苍蝇一样被村长赶出门,门一关,阿三就被张叔的侄子抓住领子狠狠揍了几拳头,“嘭!嘭!嘭!”
阿三感觉头盖骨都要裂了,天旋地转,腥锈味冲鼻而出,他踉踉跄跄后退跌坐,右手捂着脑袋,左手抹着鼻子的血,晃着身子还没回过神。
“我……要告你,我要告你,告你……”阿三嘟囔着。
“这二愣子说啥呢?告?那是啥?能吃吗?”
跟班们大笑。
张叔的侄子离开的时候,朝他吐了口痰。
“吧嗒”。
他想起了父亲腿上的淤青,握紧了拳头。
处理了伤口后,阿三回到家,拿出了自己打工的钱,还有奖学金,共一千,父母翻箱倒柜凑出了近千元,还差两千。
一周的时间,只剩三天不到,阿三唯有挨家挨户求人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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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呀,别弄了,快去四婶家问问看能不能再凑点……”父亲推了推给他敷草药的阿三,重重叹了口气,“都是爸没本领,爸——”
阿三打断他,“千万不能这么想。会好的,会好的。”阿三轻轻按压父亲腿上的草药。
“唉,明天那些登徒子——”母亲话还没完,就被气焰嚣张的声音打断了。
“哇哦——登徒子来咯!大娘!我们来咯!”
张叔的侄子带着一群跟班,进门直接把阿三的母亲推开,细细数起摊在桌上的钱。
“我操,还有一毛钱的硬币呢!啧啧啧,瞧这穷酸味儿。”青年们调笑着。
阿三护在父母前面,怒斥,“明天才截止,你现在来干什么!”
“拉你们去隔壁镇子卖血啊!”张叔的侄子收好钱,跳上桌子,“你他妈还差一千!今天你能凑出来?!这村子就几户人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跑了两三回了!都是穷光蛋还能借多少给你?!今天赶去隔壁镇卖血倒勉强能行——”
“混账东西!”阿三的父亲冲出来,气地拍桌子,指着张叔侄子的鼻子,“混账东西!”
随后父亲被张叔侄子猛击了一下脑门,踉跄摔倒。
“老爷子!”母亲冲上前掺住父亲。
阿三上前护着,被几个跟班拳打脚踢推开,混乱中他看见母亲被拖行,“卖血去!”
“娃呀!娃呀!啊啊啊啊,娃呀!”
阿三爬起,拖住几个人的腿脚,后背挨了几拳。父亲扒着张叔侄子的腰,脑门又被扫了一巴掌。
阿三想起了那天头盖骨开裂般的疼痛,无力地松开了手跪坐在地上。
“娃呀!娃呀——”母亲头发松散,泪水纵横地挣扎。
法律是最好的武器。
阿三脑海里闪过这句话。
阿三看见父亲腿上的草药模糊,散落一地。
阿三起身,拿起了角落的棍棒,对着其中一人的头——
“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