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底有一片蓝汪汪的充满充满晦涩的湖泊。就让她住在这里吧。

作者：勺粑

在我年轻的时候，我曾读过王小波的《绿毛水怪》。这是一篇简直令我欣喜若狂的文学作品。我仍然记得初次阅读他的时候那种激动，使我在读过第一遍之后又马不停蹄地第二次翻阅他。

一开始我被老陈和杨素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所吸引。觉得全天下最纯真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后来，我才有所感触，或许是一直住在老陈心里的那只“绿毛水怪”，最让我魂牵梦绕。

我年纪不大的时候，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总喜欢跑跑颠颠。高中毕业以后，我开始了一场骑行计划。最终我的目的地也只达到了北京。不知道为什么北京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吸引了我长久地停留下来。我就住在王府井后街的一个小旅店里。

旅店的老板是一个老大爷，不是本地人，大概是南方来的。很和蔼。半夜我买烤串回来找他买啤酒喝，从来都不收钱。我不想写这个大爷的。我想说的故事离不开姑娘。

恬不知耻地说那时候的我还挺受女孩子喜欢的。她们似乎顶喜欢我这种疯疯癫癫、不着边际的行为。我曾有过不少的女孩。可是在北京，有一只“绿毛水怪”住进了我的心里。

我整天无所事事，没有什么能提起我的兴趣。我就跑到旅店旁边的一个小书屋去读书，店主是一个话很少的姐姐，她总是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读书。不大的屋子四周全是书柜，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我喜欢蹲在小屋子的一个角里读书。去了对姐姐笑笑，可以随意找书自己阅读。海明威的《永别了，武器》，是我最开始读的一本。一连两天的整个下午我都泡在那里，读完了这本小说。

“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人生只是一场卑鄙的骗局”在凯瑟琳死前说出这番话后，我抬起了僵硬的脖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小说中走了出来。怀着一股悲凉的心境，我偶然瞥到了刚刚走进书屋的一个姑娘。那简直是人生中最灿烂的几秒钟了。你知道我们通常所说的一种古典美，我想她就是对这种美丽最好的体现了。细长的眉眼，委婉的眸子，稍稍长过颈的头发绑着一个天蓝色的蝴蝶结。如果她的眼睛可以说话的话，那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一定是由这一双明眸发出来的。二十岁的少年，脑子里无时无刻不想着各种姑娘的少年，此刻却无法将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姑娘们与她做任何比较。我呆若木鸡，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掩饰一见倾心的尴尬，只是眼睛再也离不开，或许脸上还流着近乎白痴般地傻笑。

所幸，她抬起了眼眸，似乎是冲我一笑。我想，我们可以算是认识了。她离开的时候我跟在后面，替她付了书钱。那姑娘并没有拒绝。她买了一本《玛尔夏斯的芦笛》。书店的姐姐对我无奈地笑了笑。于是，顺理成章我邀请姑娘一起去吃晚饭。就在街角的一家小店。

此刻她就坐在我对面，微笑地看着我。美丽的眼睛弯成月牙一般。这是多么美丽的画面呀。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这样的姑娘不应该是这柴米油盐中的，她应该是每一本书中最美丽女主角的缩影。我们谈了好多。我们似乎都很愉快。于是我们吃过晚饭后一起步行。在夜晚北京各色的灯光照耀下，她更显美丽动人。我流连忘返。我当时甚至觉得这就是一辈子了。在二十岁，我就想到了一辈子这样的词汇，我可真是被她迷得够呛，尽管我今天才遇见到她。

我应该送她回家吗。她也并没有提出要回家。于是我们一起回到了我的小旅店中。起初在我杂乱不堪的床上，气氛是有些尴尬的。在略显灰暗的小屋子里，我尴尬地收拾着东西，她倒是时刻保持一百分的微笑。她显得比我成熟那么多。我仅仅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好似一下子成了西西里的雷纳托，这姑娘是美丽的玛莲娜。我不知道是谁打开了音乐播放器，JAY-Z，Empire State Of Mind 。周围的空气似真似幻起来。我知道，姑娘笑起来。那真的美丽极了。我们拥抱在一起，她的皮肤凉丝丝的，贴在身上好舒服。她的鼻梁贴在我的脸上，划过我的眼角和鼻尖。我感受到她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脖子，肩膀。我们拥抱着倒在混乱的床上。一切似乎都是混乱的。我看见窗帘张牙舞爪地狂笑着。外面万家灯火，音乐在持续。我们赤裸相对了。我似乎觉得世界一下子就小了。我拥抱着的就是我的整个世界。你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妙。那是我最为激动的一次，却很持久。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服。事毕，姑娘把鼻尖的汗珠蹭到我的胸口。还有一个让我永远忘不掉的微笑。

这无比美妙的夜晚开始陷入黑暗。我拥抱着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在不到10个小时之前，我甚至觉得世界上不会有如此令我心动、如此扣住我灵魂的姑娘。可是此刻，她就在我的臂弯下安然沉睡着。我不知道你是否体味过这样的感受，我只能告诉你我此刻所想。在黑暗中，你最爱的女人陪你。你们刚刚温存过，你的嘴角还留着她的体香。她的发缠绕着你的胳膊。她均匀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是多么动听。你触碰到她凉丝丝的身体。像是在大海里遨游。无边无尽的蔚蓝色，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欢笑。你记得她的唇，渴望她的唇，即使几分钟前刚刚触碰过。你记得她舌尖的感觉，一种白云般软绵绵的感觉。软绵绵得包围着我，直到我也入睡。睡梦中，还停留着刚刚那个无比动人的微笑。

只是恐怕我也只能在睡梦中和幻觉中触碰到这样的笑容了。第二天清晨，不到四点钟，我便醒过来。后背还有湿湿的一层汗水。这燥热的夏天。我以为伸手就能触到姑娘的脸颊。可是她却并不在我身边。我试图呼喊她，却发现巨大的疲惫感使我不能如此。浴室、阳台甚至床下，橱柜里，我找寻不到她的身影。这让我疼痛，撕心裂肺。我或许早就预感到她会离开，我只是认为还会有一个告别。我慌乱地穿上衣服，发现我的播放器还开着，还在播放着JAY-Z的说唱歌曲，但是音量被按到零。打开房门，大爷不在前台，是另一个小伙子在前台，我问他我房间里的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哪里有什么姑娘从你房间里出来。你是一整晚都在当班吗。我楞楞地问他。是啊，从十二点开始就都是我在这里。他没有必要骗我。那么也许他睡着了，也许宋姑娘离开的时候他在偷睡。我不想再说什么，我感觉到全身无力。我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房间，重重地关上房门。一头扎进枕头里，又发疯般地起来，疯狂地翻弄桌子上床上，我希望看到一张纸条，但是没有。我甚至拼命地吸气，希望捕捉到宋姑娘的气息，但是没有。我似乎一下子跌入深渊。我只想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一次醒来。前所未有的失落感使我饥饿。我又一次来到前台，要了两片吐司和草莓酱，还有一大瓶牛奶。依然是那位小伙子。我举着牛奶瓶和他开玩笑，昨晚值班时候睡着了吧？他看着我，抓抓头发，没有阿，昨天是没有客人，可我一直在打游戏阿，他向我扬了扬手里的PSP。哦，我抱歉地笑了笑。

之后的事情好像没有了记忆。那个夏天似乎就此结束了。我厌倦了北京，厌倦了一个人的无所事事。我回到家中，找到一所工厂做暑期工，每天做很重的工作，把巨大的沉重的铁制品搬来搬去。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北京时候穿过的衣服、行李我都不想再碰。临近暑假结束，我还是把背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整理收拾。我发现《玛尔夏斯的芦笛》悄然地躺在我的背包中，连包装都还没有拆开。恍惚间，我不记得这本书来自哪里，突然记起书店姐姐无可奈何的笑容。我静静地把它放进书架的最上一层。

大概不久之后，我遇到了《绿毛水怪》这个故事。每每看到杨素瑶留下的字条，也就是海下的“绿毛水怪”留下的字条，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书架最上层的那本《玛尔夏斯的芦笛》。突然记起来，那也是书中老陈和杨素瑶两小无猜时候阅读过的一本小说。

就这样吧。就如同此刻我坐在书桌上，放下刚刚又重读过一次的《绿毛水怪》，写下这些文字。看一眼旁边熟睡的妻子。她睡得那么安稳。我不忍将她打扰。

就让那只“水怪”，就那么住在我的心里吧。在我心底有一片蓝汪汪的充满充满晦涩的湖泊。就让她住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