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白沙不到一周,却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在那里待过的两周时光,偶尔想起,也是在收到两个学生给我发即时消息的时候。
我一直对我们那边乡镇的名称持着满满疑惑,比如枫林镇并没有枫林,大德镇也貌似没有什么有名的大德之人,至于排市、浮屠,我也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意思。白沙又为何称之为白沙,我也是不知道的,但相对“大王”、“太子”这两个镇的名称,显然,白沙要文气得多。
去白沙那天是周日,阳新下午四点多的太阳还是有点晒,天气热的好像把人关在蒸笼里,总有些闷闷的。一向不太流汗的我,那天的淡妆都汗花了。到白沙的时候将近五点,来来往往的车子很多,整条道上尘土飞扬,这么一看倒还有些许“白沙”的味道。好朋友过来帮我拿行李,安排好床铺之后,我的实习代课生涯就开始了。
在白沙的两个星期里,我主要带一对一的学生,偶尔也去帮大班的老师管管纪律。上午带的学生是个小升初的男孩,家在浙江,暑假到外婆家来玩,却被她妈妈送到我们培训班里补习英语。他是一个很内向的孩子,整个一上午除了我教他英语时开口,几乎不怎么说话,问他一些无关学习的事情回答时也只有寥寥数语。他很有礼貌,上课前放学后,都会规规矩矩地跟我问好、道别。每当听到他说“老师好”或者“老师再见”的时候,我都有一种略微的尴尬——我实在是很怕误人子弟,没把自己当老师。
后面的日子里,我常常在教完当日的课程以后,和这个小男孩聊天。渐渐的,他也多话了,讲到他那个一岁多的小妹妹时,他就显得尤为可爱。他告诉我,小妹妹刚出生不久时很喜欢他,成天粘着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小妹妹一看到他就哭,见他靠近就准备打他,反而更喜欢和他小表弟玩。他抬起头有些气恼有隐隐含着自豪说,可是小表弟不喜欢她只喜欢我啊!我看着他隔着眼镜的大眼睛亮闪闪的,长长的睫毛直直的,只觉得他这副较真又无奈的样子万分可爱。
也许是做了哥哥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比同龄孩子稍微成熟一点,所以我也会给他讲一些道理,当然从来不是用说教的方式,只是在闲聊时偶尔自然流露。第二个星期里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对我亲近了许多,别的老师见他都说:“你那个学生太内向了,男孩子这样可不好。”我有些护短,虽不至于和她们争辩什么,但打心底里没觉得我的学生不好。因为我知道,他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和改变,我感动于他对我的亲近,又心疼他为我做的改变。
下午教的那个孩子,跟上午这个男孩简直截然不同。她是五升六的一个小胖妞,长的很白净,也很可爱,算是微胖界的一个小美女,但是她特别能闹腾,基本上只能安静三分钟。每天上午我有多轻松悠闲,下午我就有多么的焦头烂额。我教她数学,很奇怪,我一个中文系的师范生,培训班主管只让我带英语和数学课。
小美女的数学基础很差,基本上四五年级的内容都不知道,我只好挑四五年级的重点内容教给她。然而她好像永远不在状态,要么吃东西、喝饮料,终于什么都不干的时候她又是处于放空状态,而且我还是在讲完一个知识点之后才发现。基本上我在白沙短短两个星期里遇到的所有困难都来源于她,但又没办法讨厌她。
小姑娘学习的确一般,但是人很机灵,特别会看人脸色。在我说过上课不能吃东西以后,基本上可以做到不吃,偶尔饿了就会跟我撒娇,每当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她立刻拿出准备好的零食,眉开眼笑地献宝似的要分我一半。偶尔她是在很闹腾,我又实在是不想说她的时候,只好沉了脸色。她会偷偷瞄我,然后端端正正地做好说着“姐姐我错了”,而且也是边说边斜着眼睛偷瞄我。那个时候我真是又好笑又无奈。碰上主管来检查时,她也会立刻端坐好甚至还偷偷拉我衣角提醒我。
其实我很心疼那样的小胖妞,宁可她闹腾一点,也不想她这一副会看人脸色的样子。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祖父兄弟四个,父亲这一辈的兄弟姊妹也多,我们这一辈的孩子就更多了。平时只在孩子这一群人里相处倒还好,偶尔只需看叔叔婶婶的脸色。一旦到了清明节中元节除夕这些节日,家中规矩甚多,长辈也多不胜数,不能做错事说错话,见的脸色就更多了。在这样人员众多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家庭里,我渐渐形成了敏感又缺乏安全感的性格。我不希望那个闹腾的小胖妞长大了也和我一样。
接到我被调走的通知时很突然,主管一大早跟我说要调我去浠水,当天就要我过去。那天身体不适,刚好走了借口不过去,再加上我实在不想没有和我的学生道别就走,所以态度很强硬,最后终于顺利留下来教完那个星期再走——其实也就只有一天半的时间。上午上课时,教完当天的课程之后,我跟小男孩说我要走了,他足足有一分多钟没说话,在那一分钟里我向他道歉并说明原委,最后他终于抬头看我,看着我的眼睛问我:姐姐你有QQ吧?那是他第一次叫我姐姐——在我说过很多次不用叫我老师之后。
下午跟小美女说我要走时,她的反应则要激烈很多。她先是一脸凶相地问我为什么要走,说到“你走了我怎么办”的时候忽然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这让我有些始料不及,我知道她会不舍,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哭。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渐渐红了眼眶。我只好一边哄她一边一次又一次地解释我必须离开的原因,后来她非要拉着我一起去求主管叫我不要走。最后只能严肃地跟她说整个事情的利弊,也许她并不懂,但我知道,经历过这件事,她一定又成长了。
如今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开学了,我不知道新学期里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老师,但是现在我确定,在白沙的那两个星期里,我有给他们带去一些好的影响。现在想来,也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