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惨?“惨”这个字,在字典里有三种解释,1:狠,恶毒。2:可悲伤,使人难受。3:程度严重。但我们真的无法给生活中“很惨的时刻”下一个定义,这个界限很难说清楚,因为每个人的标准都不太一样。但他们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那个时候的你不甘心死,也不太想活。
有人说,没有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那些时刻也许在日后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当时却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状态。因为它是运气或命运的一部分,没有什么因果或必然联系,所以显得更加难以接受。
小Y是我的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我和她在高中时因美术而结缘。印象中的她是那种温柔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女孩,有着很好的画画天赋却从不张扬,而且待人随和。如果仅从外表观察,你也绝对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女孩子内心竟有撕碎世界的力量。
高三那年,本是我们一起努力奋战高考的人生中的关键时刻,可命运偏偏在这个时候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父亲去世了。
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无法想象出这是一种怎样的悲痛。但我知道父亲这个角色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座大山一样的英雄人物轰然倒塌,在我的认知里,那是一种灭顶的灾难。
其实也远没有这么简单,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离异了,她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父亲之后有了自己的家庭,由于生前父亲还在经营一家企业,所以她还要独自面对财产继承和分配的问题。奶奶和叔叔在亲情上的绑架,律师给她的法律文件和遗嘱让她焦头烂额,强忍悲痛所处理的每件事背后都牵扯着一个家庭的利益。自己的人生之路还没有明确的方向,却要开始为别人的人生负责。道德和法律,理性和感性到底该如何去平衡,这些我们这个年纪可能永远都不会触碰的狼狈,就这样全都一股脑地砸向了她。
都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尝遍人情冷暖,一夜长大的滋味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
那段时间没有多少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请假让她自己后来都自嘲说你看,我又荣登画室请假排行榜第一名了。
一句家里有事,便掩盖了所有情绪。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淡出了我的视线。记得那个时候我还总是各种责怪她你怎么又请假了,各种自以为地告诉她不能这样堕落下去,要努力要奋斗。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的很幼稚,因为那种苍白的鼓励是根本无法止痛的。在那种需要自己生抗的时刻,任何鸡汤道理和关爱温暖都无法缓解一二。
因为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教我们该如何抗过那些很惨的时刻。
你只能一个人独立承受那种痛苦和煎熬,翻来覆去撑过那些黑漆漆的夜晚,然后第二天照常起来继续生活。
小Y后来跟我说,那段时间一开始她每天什么都不想干,暴饮暴食躲在家里,什么都不想面对,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但是后来发现那样没有用,该来的始终要来,所以她选择了重新开始。
电影《神秘巨星》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在现实生活里,我一直尽最大努力给你自由,但你妄想脱离现实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对我提出任何要求,但对生活不行。”
小Y没有哭天喊地抱怨命运不公,矫揉造作到处诉苦求安慰,她默默承受了这一切,和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成熟。
痛苦是必经的,人不能抵抗自己的本能反应。你可以不用着急地从这份伤痛中逃离,用种种“我不行”把自己封闭,你可以深入观察自己的感受,这是一个珍贵的蛰伏期。你会渐渐地发现这是一个打破你脆弱价值观的机会,是一个学习从无能为力到无所畏惧的机会,是一个狠狠心拓宽你的生命,让自己更广阔更温柔的机会。
我不知道小Y是如何生生地抗过那段晦暗无光的日子的,我只记得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平静地把这件事说出来了。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相反我看到的是一个更加坚强的她,因为我知道那种骨子里带出的从容淡定是装不出来的。
脆弱它是你的软肋,但它也可能是你的出口,不必抗拒,甚至你可以尽情的拥抱你的脆弱。这个世界之所以有如此多的条条框框,就是为了告诉你不必格格都入,不必每时每刻都人地皆宜。哪怕你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都不要忘了自己内心里还埋藏着一股非常强大力量,你都不要忘了自己才是自己最好的心理医生。
小Y说决定去复读了,记得我上次去她家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一摞摞的速写手稿和厚厚的课本。她问我要了所有的文化课的复习资料在画画之余去学习。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请过一次假,即使在生病的时候也依然在坚持,日复一日地练习着。
我见过那种整天把努力放在嘴边,让所有人觉得你很努力的人,也见过在朋友圈天天立下flag却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我害怕那种咬牙切齿的努力,那背后不应该仅仅是对美好的向往,可能更多有一种急于告别过去自己,需要一雪前耻的复仇感。而小Y却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证明自己,她身上也没有他们身上的那种捉襟见肘的尴尬,她只是在一点一点地做,绘画的水平渐渐恢复了巅峰状态,又成为了画室中的佼佼者。
我相信成长中那些阴影的存在,也相信它会长久地影响一个人,但我也相信,时间和自我进化会解决这一切。不被过往的伤害所伤害,不反复沉迷于一种无聊的对抗,不设立莫名的原则以束缚。为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隐忍地付出,像从来没有学过那样去学,像从来没有爱过那样去爱,才能在瞬息万变的生活中拥有永恒的努力。
真正遇到悲惨的人,就是这样先默默消失在你的视线里,然后直到有一天有能力浮上水面来换一口气。他们不会满世界地求安慰,他们会咬咬牙自己生抗,因为那种自我成就的幸福感远远大于祈求来的现世安稳。
小Y现在还在奔赴全国各地的参加艺考。我知道她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是时候爆发积攒了一年的人品赢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骄傲了。我相信她会衣锦还乡,我在等待她的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