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朴园的伪与真

《雷雨》是曹禺先生的代表作,其中塑造人物最成功的莫过于周朴园与侍萍。今天,我想通过手中的课本,仅以节选的第二幕为基础进行延伸、联想,在《雷雨》所属时代是真实可靠的情况下(即《雷雨》是以上世纪20年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社会为背景),试探究周朴园对侍萍的情感的伪与真。

在文章开头,首先要说明的是,周朴园对侍萍的感情的真伪取决于他对侍萍被逐这件事的态度(侍萍悲惨的命运起始于被逐)与日后他对侍萍的所作所为,所以我们先探讨分析侍萍被逐前后的一些事件,试着对此进行一些有必要的延伸。

我们知道,在明清时期,大家族的子弟在婚姻关系中除了拥有“妻”之外,还可以拥有“妾”。其中“妾”分为三等,最高等称为“二房”,最低等的则是通房丫头,在本质上属于奴婢,是非正式聘娶的,可想而知其地位是多么卑下。言归正传,我们来分析一下侍萍的地位。在此之前要说明的是,《雷雨》的故事情节是有时间间隔的,大体上可分为两部分:一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二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从侍萍“是的,三十多年前呢,那时候我记得我们还没有用洋火呢”这一句可以判断出,三十年前的时期很可能是清朝末年。因此,上述所讲的关于“妾”的封建制度是可以适用的。我们再看侍萍的名字中有一个“侍”字,在文中她又说是周公馆的“下人”(这里的“公馆”应该指官僚富人的住宅,可见周家的势力不小,在地方上也是豪族),由此可知侍萍是属于侍女级别的,从文中来看,更有可能是服侍青年时期的周朴园的“房里人”。故而,她与朴园生下两个孩子的行为,可以视作是被“纳妾”之后的表现。至此,我们可以下一结论:侍萍,就是一个“通房丫头”,而且是最低等的。

接下来,就很顺理成章了。在明清时期,礼教对女子的迫害最严重。它把女子的社会地位边缘化,让女子成为男子的“附属品”,因此侍萍悲惨的命运几乎是时代所注定的,她被人抛弃的情况在当时的社会上很普遍,并且非但不受人同情,反而会遭人唾弃。这一点从她“不很守本分”“跟那时周公馆的少爷有点不清白”的自嘲和反讽中,可以体现出来。还有一点细节值得注意,那就是“周少爷”先是“纳妾”,然后才“明媒正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将侍萍的遭遇与《红楼梦》中香菱的遭遇类比一下。众所周知,香菱是薛蟠的小妾,在薛蟠娶夏金桂为妻后,她“屈受贪夫棒”,命运悲惨。虽然侍萍与香菱的经历完全不同,一个是被逐,一个是“屈受贪夫棒”,但在本质上同样反映了封建社会对底层女子的迫害和作为小妾在阶级对立下命运的悲惨。我们再回转课本。侍萍说:“……你为了要娶那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你们逼着我冒着大雪出去,要我离开你们周家的门。”这句话中,“你”指的是周朴园,“你们”则是有些含糊不清,可能包含了周家的一干人。这句话旨在指责周朴园对侍萍的始乱终弃,更是包含了对整个周家的恨。由此,我们能不能判定周朴园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对侍萍的感情全是假的呢?我认为不完全是。

我的理由有如下几条。首先,这句话是侍萍在三十年的压抑后爆发而说出的话语,她已经不“冷静”了,可以说她对朴园的行为的判定是属于主观臆断的,仅凭这一点是不能完全说明朴园的为人是无情无义的,甚至也不能判定周家把侍萍逐出家门,就是朴园亲自所为或是他指使的。自然而然地,周朴园为了“要娶一位有钱有门第的小姐”而把侍萍逐出家门这一行为是他的真实想法的判断,也是不足信的。因为这其中的动机很复杂,有当时社会礼教的观念(即对卑贱女子被抛弃的情况是一种无视和默认的态度),有对迎娶的妻子的考虑(侍萍作为一位为周家生了两个儿子的侍妾,在朴园娶妻后无疑会造成家庭矛盾),有对自家人的态度(封建社会“百善孝为先”,听父母之言而被迫做一些不愿做的事情的人有不少,比如汉之焦仲卿、宋之陆游)……总而言之,侍萍被抛弃的事实不能完全说明朴园对她的感情是伪的。

既然朴园对侍萍的感情不完全是假的,是否能反过来说明他是真的呢?我认为这也未必。我们可以从文本找出一些线索。文中写道,朴园保留了关窗子的习惯(因为侍萍生了萍儿,怕她生病),并且在第二幕中朴园在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侍萍的基础上,在只有侍萍和他两个人在屋子里的情况下,他依然让侍萍去关窗子,可见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丝毫不见掩饰矫作,为的就是纪念侍萍。此外,他在认出侍萍以前认为侍萍已死,他还一直向“鲁侍萍”这位“无锡老乡”打听“梅侍萍”,在听到梅侍萍与他的儿子双双溺死的时候发出一声痛苦的“哦”。他还要为其修坟,甚至连侍萍所喜欢的家具都保留了。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他对侍萍是有感情的。但是,这不能说明他的“真”,充其量他只是怀旧,想弥补自己的罪过而已,并且在他认出侍萍后“低声”问,说明他不想家丑外扬;他在侍萍承认自己就是“梅侍萍”后,脸色大变,忽然严厉起来,怀疑她是受人指使来敲诈他的,甚至怀疑她会向鲁贵泄密……这都体现了他身为一个封建大家长与资本家的黑心与冷酷,以金钱为重,鄙弃感情。所以,我们也不能说朴园对侍萍的感情完全是真。

综上所述,我认为周朴园对侍萍的情感真假参半,时假时真,这大概就是人性的复杂与社会阶级所带来的矛盾的体现。这也提醒我们,在读书的时候,切记不可只看表面,也不可以只看一面,我们必须考虑到其时代背景与人物的内在心理,这才能读好书,掌握书最精华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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