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漂泊/砚修

所有相遇时的滚烫心情，辗转之后，只道各安天命。

——题记。

01.

青镇是距离A市不远的一个小镇，虽说有着A市先进的科技资源，但青镇的发展却出乎意料的让人觉得缓慢。相比起A市混凝土铁笼拔地而起的迅速，青镇就像是一个温室，带着它独特而又缓慢的文雅气息，不疾不徐地向前行走着。

沈奕晨刚下了飞机便转乘大巴向青镇出发。她的行李不多，将近五小时的飞行却依然让她觉得有些困倦，在颠簸中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醒来时便已到了青镇境内，刚入初秋，天空一碧如洗。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周围的人大多都在眯着眼睛歇息，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这里显得安静而又惬意。车窗外黄槿的绿刚刚退去，依稀可见它繁茂时绿的影子，点点阳光透过枝叶的罅隙随着微风轻微晃动。那种旅途的劳顿感瞬间被这样的景色一扫而空，沈奕晨拿起胸前挂着的单反，快速地按动着快门。

约么过了一刻钟，巴士停了下来，沈奕晨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她只背了一个包，显得十分轻便。一下车她便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车里闷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好好感受一下新鲜的空气了。

青镇的风景真的不错，四面林荫，街道上寥寥行人也像没事儿似地悠闲漫步。这种氛围像是感染了她，于是她也不紧不慢地循着地址找她预定的宾馆。

这些年沈奕晨去过很多地方，也见过许多风景，但她的心境一直可以说的上是平静，或许也正是因为见过太多的风景，心境也变得不像初次旅行那般充满期待与欣喜。对沈奕晨来说，青镇却是不一样的，这个地方充满了令她着迷的魔力。

正当她一路拍一路找时，一阵歌声吸引了她。

街边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就坐在一棵树下，怀里抱着吉他，轻轻地哼唱着一些她没听过的调子，那是一首她不知道的民谣。透过参差枝叶的光点不断地在她身上跳动着，时而落在她撩拨琴弦的纤纤细指，时而落在她上下煽动的狭长睫毛，时而落在她随意披散的柔润秀发。她穿着一身休闲装，蓝色的牛仔裤洗的有些发白，阳光下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歌声也显得十分温柔。

不知不觉间沈奕晨就上前了几步拉近了她们彼此的距离，刚端起手里的相机，却从镜头里看见树下的少女正带着盈盈的笑意看着自己。沈奕晨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从相机后抬起脸，试探性地问道：“可以……给你拍张照么？”

她没说话只是唇角带着笑意继续唱她的歌，沈奕晨见她没反对，便赶忙端起相机连按了几下快门，生怕眼前的人反悔似的。

只是没听一会儿，沈奕晨就被自己的肚子击败了。她总不能为了听一个陌生人唱歌，一直饿着自己吧。最终也就决定先去宾馆休息着，等吃过饭再到处转转。

只是没走多远，听着那个人的歌声，她的嘴角不自觉得微微上扬。

这两个人，真的好像。

02.

兴许是为了融合，青镇的宾馆也设计成四合院的样子，中间空出来的地方有一些假山和树木做摆设，屋子里则是十分现代化的样子。

放下行囊躺在那张白色的大床上，沈奕晨才觉得又困又饿。好在这家宾馆还提供当地的小吃，只要跟前台打个电话就好了。

打电话的时候沈奕晨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无精打采，一放下电话她趴在那就有些迷糊了。她浅浅的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自己身下一会儿是柔软的床垫，一会儿又变成了一片深蓝色的汪洋。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蓝色鲸鱼，背上本该是呼吸孔的地方此时却生出一棵巨大的树，树根缠在她的身上一直延伸到海底深处，让她动弹不得。奇怪的是她非但不惊慌，反倒觉得不用再随着海浪颠簸更加安逸。

正在沈奕晨恍恍惚惚时，一阵敲门声将她从梦中唤醒。她也纳罕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梦，只是匆匆应了声“来了！”便跑去开门。

开门的时候，沈奕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是在做梦。因为眼前提着午餐盒子的人，正是刚刚树下唱歌的少女。她一愣就觉得舌头有些打结，半响硬是没说话，对方看着她有些呆头呆脑的样子不觉笑出了声。

“怎么？不认识了？”少女话倒不如之前唱歌那么温婉，让人觉得干净利落“还是你想就跟我这么站到你饿死？”

“啊，不好意思……”沈奕晨从她手中接过饭盒，接着顺口便问她“好巧，你在这里打工？”虽说看她穿的也不像服务员，但沈奕晨还是随口找了个话题问下去。

“这家宾馆是我家开的，刚刚回来的时候凑巧看到你上楼，我就跟前台说，直接把饭给你送上来。”少女的手指在自己的发尾处来回缠绕再松开“听你口音不是南方人？”

“恩，我是北方人，过几天A市有周漩的演唱会，我先在这里玩几天。”

“你也喜欢周漩？！”闻言，她的眼里像是有一种亮光。

“恩，她刚有些人气，没想到你会知道她，而且也喜欢她。”沈奕晨的语调里虽然有着一些起伏但却没她这么夸张。

“我当然知道她啦。青镇这么小，出了个明星几乎大家都会留意。”她的口吻里有些得意洋洋“怎么样，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面子上，这几天我带你转转吧，免费导游！”

“就这么定了！你吃完饭来前台，让她们叫我！”没等沈奕晨回答，她就替她打定了主意，扭头就要走，和刚刚在树下唱歌的娴静少女判若两人。

沈奕晨回过神来有些哭笑不得，急匆匆地探出身子问她：“我叫沈奕晨，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周岚！”她隔着几米的距离跟她说，然后头也没回的就下了楼。

周漩，周岚……

连名字都这么像。

终于能来你的家乡看看了。

03.

接下来的几天，周岚总是天刚亮就来砸沈奕晨的房门，说是要她好好享受，充实生活。不要在床上虚度年华。

沈奕晨听了当时就想撞死在她身上，什么叫虚度年华，她只想和她的床相亲相爱。

即使这样，沈奕晨还是每天接受着周岚的骚扰。没办法，你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青镇确实很小，小到周岚几乎可以背出镇子上所有的胡同，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知道。去到哪偶尔也会遇到几个熟人，八卦的就看着周岚拉着沈奕晨一脸坏笑地问沈奕晨是不是周岚的男朋友。周岚总是抢在沈奕晨之前答着：“是啊，我男朋友帅不帅？”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短短几天，沈奕晨的内存卡里几乎存满了周岚的照片。她总是一刻也停不下来一样，周遭的风景在流动，她也无时无刻不再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她抱着吉他唱歌时的温柔与安静，她唱歌没有太多过于华丽的技巧，那歌声干净的就像是一滩清池，可当你走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沈奕晨问周岚想不想做歌手，周岚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她说混乱而又太快的生活不适合自己，她喜欢这里，喜欢青镇带给她的安逸感，正是这种感觉支持着她一直可以随性地唱歌。

周漩演唱会的日子很快就来了，沈奕晨打算提前一天去A市也好熟悉一下道路。作为朋友周岚理所当然的要送她上巴士，然而沈奕晨前脚刚上了巴士周岚也跟了上来，坐在了她旁边，然后得意洋洋地朝着她笑道：其实我也买了张票，和你一样，内场。

去A市的路上，同样是大巴，有周岚陪着，沈奕晨一点也无聊不起来。她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跟她探讨着周漩的音乐。比如她最喜欢周漩的《蓝鲸》，觉得周漩《天命》副歌有一点问题。沈奕晨没她那么懂音乐，但也不觉得有多无趣，反倒是跟她也说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她虽然不懂音乐，可她了解周漩呀。

到了A市的宾馆，问题来了……

“开几间房？……”

周岚倒像是一点也没有犹豫。相处这么久了，都是女生你磨叽什么？你还怕我吃了你？大床就大床！

沈奕晨也没办法，只好掏出身份证，内心暗自补了一句，吃也是我吃你好吗。

进了屋，周岚就表示要先去洗澡了。沈奕晨这会儿倒想逗逗她说：“怎么，我帮你洗吧，都是女生你还怕我把你吃了？”

周岚看看她，说了句“流氓。”转身就洗澡去了。

到夜里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朦胧间沈奕晨感觉有人拉了一下自己的手。转头就见周岚的睡颜离自己近的不行，然而自己已经在床边了，这下更是退也不能。又怕会弄醒她，也就由着她去了。

第二天她们很早就到了周漩演唱会的现场，这次的演唱会场地不算大，她们也想找个好位置站。

歌一首接一首的唱，周岚有时候也会跟着唱。偶尔也有互动，沈奕晨却和别人不一样，从不往前挤，从不往前抢。周岚也跟着不争不抢，两个人在疯狂地粉丝中反而显得安静。只是沈奕晨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周漩。

直到周漩唱到最后一首《奕奕星辰》时，她似乎看了一眼周岚的方向。那首歌她唱的很悲伤，歌词也完全修改过了。周岚再转头，却看见沈奕晨的眼泪早已溢出眼眶。

“曾经的字字写你，字字唱你，也抵不过世俗。”

“我们都该活得更加真实。”

04.

那之后周岚忍着心里的很多好奇和疑问没有问，沈奕晨也没有说。

后来的半年时间里，她们又一起去了很多个城市旅游。更多的时候，是哪里有周漩的演唱会，哪里就有周岚和沈奕晨。

这半年的相处里，沈奕晨知道，周岚和周漩虽然都是青镇人，但是平时的作风却天差地别。周岚为人非常果断干练，脾气有时候也倔的像头驴，她总说自己是风一样的女子。唯一安静的时候，就是在唱歌的时候。相比之下，周漩就显得优柔寡断起来，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起话来总是细声细语，就像是青镇一样不紧不慢，每一个字都会温柔地镶嵌在你心里，脾气也是极好。

周漩就像是天上的云，虽然柔软清澈，却轻盈的像是在距她万丈高空之上。周岚就像是一只海鸥，就算飞得再高再远，还是会停下来歇歇脚步。

最后她们回到了沈奕晨的家乡，周岚才知道原来沈奕晨还是个骑行爱好者。

第二天，沈奕晨就直接把自己的山地车改装了，在后面加上了周岚的座位。周岚坐上去的时候也不见外的揽着沈奕晨的腰，她们就这样骑着车，在沈奕晨的家乡里玩了整整一天。

也是那一天，周岚接到了一个电话，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带走的，只有沈奕晨相机里装满了自己照片的一张储存卡。

05.

多年之后，沈奕晨再来到青镇。依然是那样孑然一身，却是不同的心境。

这些年她依然到处拍摄，一次机遇让她在一家杂志上声名大噪。她觉得是时候了，她可以承担的起。

她回到当初住的那家宾馆，心里半是感慨，半是澎湃。等到她走到前台，心脏几乎都要跳了出来。接待她的是一个青年男子。

“请问，周岚在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她听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

她看到男人回头说了些什么，然后她听见自己说不用了，就把相机放在了前台，夺门而出。

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她的名字。可是她的脚步没有停下。

她想起周漩的那句歌词：“我们都该活得更加真实”

她想起那天夜里，朦胧中有一双冰冷而纤细的手抚上她的脸。

她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跟她说对不起，然后吻了她，十分温柔。

她想起那天晚上，有几滴冰凉的液体，砸在她的眼脸。很轻，却很疼。

于是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遗憾你终究，无法躺在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