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庙日记(七)
从山上下来,正是中午,就被一帮同学拥着去小饭店吃饭了。
和大家一一打过招呼,依次落座,有同学起哄,请老班长给大家讲几句。
我一手扶着茶杯,一手拿着烟:今天聚会,说是给我接风洗尘,其实是想借机搓一顿,说是给我压惊,其实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好吧,那就回归初衷,问你想问,畅所欲言,喝起来。
“班长,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哪里会有鬼,自己吓自己吓出来的鬼吧!”
“那班长在天池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班长编编念话哄哄我们的,你也活了这么多年了,你自己碰到过吗?反正我是没有碰到过”
“碰是真没有碰到过,可是有时总会有种感觉,冥冥之中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指使我们”
“我们村里有人会扶乩,可以驱鬼,也会看病,有时候乩头方也很灵验。那些乩手不识字,怎么会写字开药方呢?”
……
“不去争论这个话题了,现在难得碰到班长一起聚聚,来动筷、动筷”
于是大家觥筹交错,嗨起来。
这顿饭从中午吃到傍晚,人数从一桌吃到两桌,途中有事先走的,也有中途赶来入局的,有几个同学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我悄悄地去吧台买单,老板说翠翠的棉袄已经结账了。
我悄然离去,半路上给大衣打了个电话,让他转告同学们我先走一步了,然后把同学们照顾好。
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这个问题正如“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灵魂拷问,千百遍问自己,千百回的答案,千百次的否定。
不去想这些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吧。
第二天早上起来想,例行的看书,写笔记,下午同事微信告知:双喜临门,企业通过了省级科技型中小企业认定,自主开发的宜问诊互联网医院软件系统也通过公安部门最为严格三级等保认证,编号00001。我勉励了几句,抬头看看远处的天,心里想着白脸和那娃,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现在还好吗?
昨天是周六,小公举周五(老婆,以下特指)从省城赶回来看我,吃过早饭,一起向老祖宗请过安,我跟夫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了增加你的爱国爱家情怀,我带你去浪迹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去寿昌古镇看看吧。
于是一路驱车到了寿昌,先到状元廊,拍下图二图三图四的文字,小公举说这个廊桥,积聚了中国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下次把小小公举也带来,让她熏陶一下,巩固一下三观,很有意义。
路过二贤论道,其中一个雕像,像极了那天的持桃木剑的老人。我跟小公举说等一下,我去给他们倒杯茶,顺便听听他们的布道,于是有了图一。
陪着小公举走进中山路,一路的风味小吃挨个品尝过去,小公举把寿昌狠狠地夸了一顿。而我心里,闪过那似笑非笑、似善非善的老人表情。
不去管他了,未来或来与不来,对家人当下的幸福呵护,那是必须的。
天池庙日记(八)
今天是周一,一大早小公举回省城上班去了。而我从天池庙下来已经有五天,山上种了玉米和黄豆,是为了应付庚子年的不时之需,五天时间,恐怕玉米地里已是杂草丛生。
我没有陶潜之才,陶潜的“草盛豆苗稀”是千古绝唱,而我作为一个且耕且读的庄稼汉,杂草丛生的玉米地是要被人笑话的,何况我是实实在在的种谷物,不是为了作秀索求贴补。不管天池庙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该上山侍弄我的玉米去。
不过想起那没有血肉只有白骨的白脸,心里还是有些慌兮兮,幸好现在是白天,阴界之门应该早已合上,于是斗着胆子上山去。
一路崎岖荒芜的小路,偶尔树丛里飞出的惊鸟,会让我脑袋瓜里一阵紧张。
到了天池庙,先去看我的卧室,那天的坑早已填上,被老人桃木剑挑起的床板完好如初,地也打扫过,先前布下的结界阵毫无踪迹,天池庙又恢复了当初我刚上山时的模样。再去看看种下去玉米和黄豆,长势良好,杂草不生。
仔细检查四周,应该没有人上来过,谁做的好事呢?真是怪事。
想想五天前这里晚上的婴儿啼哭和一阵阵奸笑,我头皮发麻。记得老人说过我是至善之人,阴阳两界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心里又又像充了鸡血,想想也是好笑,这算不算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今天该干的活有人帮我干完了,我就一边生火煮上一锅稀饭,一边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看书。
看着袅袅的炊烟从房顶的烟囱冒出,然后扭转成麻花般的形状向后山飘去,心里阵阵惬意。
太阳落山,鸟儿归巢,纺织娘又开始唱歌,一片幅祥和的解甲归田图。
夜幕降临,我端起小板凳和茶杯进屋,给亲人们报过平安,准备休息,忽然窗外传来几声长叹,顺着声音看去,不远处的井台上坐着一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幽幽的看着我。
今晚该是怎样的情节,我没有胆量在幽幽的眼光下描叙了。
天池庙日记(九)
各位关心我的亲,好奇天池庙故事的亲,还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我来了。
盯着手机屏幕,一句“我来了”居然让我生了很多感慨:人的一生,有太多的生死离别。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然后从你的记忆力淡去,有些人你会忽然想起,然后据说已经不在了,这些人一般不会跟你说“我来了”;有些人走了很久了,而他的音容宛在,有些人弥留之际,无论多远,你都会赶到场见上最后一面,这些人,一句“我来了”,是对牵肠挂肚的慰藉。而我的“我来了”,是给关心我的亲报个平安,是告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我还在,故事还有续集。
好了,不扯废话,回归到昨晚那个披头散发幽幽地盯着我的女子。
有人给我留言说是田螺姑娘来了,帮我拾掇了天池庙;有人说可以演绎一场新版《人鬼情未了》……这些人,不知江湖险恶,估计在天池庙日记里活不过三集。
不好意思又扯远了,昨天真实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女子幽幽地盯着我,说实话在那个氛围里我还是有些害怕的,可我不能输了气势呀,我也眼珠一转不转的盯着她,对视一会后她开口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本不该让你卷入这件事情的,可是现在也只有你才能帮我的忙,还要麻烦你帮我做一些事情。
“你是人还是鬼?如果你是人,我不认识你,凭什么为你做事;如果你是鬼,阴阳两界,本不相干,我又凭什么要听你的?”
“呵!呵!”令人厌恶而又熟悉的奸笑声身侧传入耳里,余光一瞄,那白脸正举起那没有血肉的白骨巴掌朝我扇来。
完了,没有结界阵护身,这下真完了,还没有跟至爱的人说再见就这么完了,脑袋瓜里闪过N种场景,人生来不及写总结就这么完了,我闭上眼睛……
“桃红,休得无礼!”
我睁开眼,那白骨巴掌离我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停住,然后硬生生的收回去。
躲过一劫,我对那披头散发应该还有用,她不会让我就此死去,所以目前应该是安全的。我淡定下来,原来那白脸叫桃红,那狰狞的面目真委屈了桃红这两个字。
“老农,你先让我把话说完再做定夺,可否?”
我点点头,也是哦,我都不知道披头散发要我做什么,先听她说完再说。
“我姓赵,赵婉,你叫我小婉吧。”
“你前几天看到的孩子是我的,”
“不可能,你明明是阴界的鬼,那孩子还有人气,阴阳两隔,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哦不,两个世界的鬼。”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里面的曲折离奇实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一时半会你也不会明白,我只想找回我的孩子。”
“我一介凡人,我只想做凡人的事。”
桃红,哦不那白脸又举起了白骨巴掌。
“你打呀,打死我呀,打死我就不用棒小婉做事了”
桃红的巴掌又放下了,披头散发嘴角发出一丝的微笑。
“那你答应我了?”
“没有,我还没有弄清是非经过。”
“确实也急不得,你可以找到那老人问个究竟。”
“你聪明的,找到老人不就等于知道孩子的下落了吗?不就等于帮你忙了吗,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小碗一丝苦笑:我对你没有恶意吧,天池庙你的住所我也帮你恢复原样了,你的玉米地里黄豆地里的草我也帮你除了。
“可是我的结界阵呢?”
“那不是我弄的,也不是桃红,她根本动不了你的结界阵法。”
“那我住在这里还安全吗?”
“我让桃红在这里保护你吧,她在你身边,阴界是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不要,她的形象,我会做噩梦的。”
赵婉笑笑,从身上上取下一块玉佩,递了过来:这个给你,可不要搞丢了,可以确保你不受阴界伤害,我相信你是正直的人。
“好了,你们走吧,我要看书了。”
“那我们就此别过。”
挥挥手,她们走了,林子里的纺织娘又聒噪起来。
我这人心大,看会书,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今早起来,摸摸口袋,赵婉的玉佩不见了,而左脚脚踝上居然多了一块黑痣。
今天哪里也不想去,啥事也不想干,一杯茶,一包烟,就呆在天池庙看书。
天池庙日记(十)
昨天白天,难得清静,看了一天的书,煮了一锅稀饭,就着梅干菜吃了三顿。傍晚边看到新闻推送,说是要开始提倡节约粮食,重提粒粒皆辛苦。不管提与不提,我家老祖宗一直有交代,浪费一粒米饭,就是一个闪电 ,十个闪电 凑成一个响雷,浪费粮食是要遭天雷劈的,所以提倡不提倡,我的日子一直是简朴到清汤寡水。
傍晚边,饭后坐在院子里纳凉,无所事事,手就无意间摸到脚踝边的黑痣,“嗖”的一声,桃红就站在我跟前,问我有啥吩咐。
我说你来干什么?我不想看到你。
“那你为什么召唤我?”
“我哪有召唤你,你照照镜子,你那你那幅样子,我见到你都想吐。”
桃红气得又举起白骨掌,然后看看着我那颗黑痣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没事,你走吧!”
眼前黑影一晃,桃红不见了。
原来那赵婉,还是派了桃红不远不近的暗中跟着我。真是可恶 ,好吧,桃红,今天我要折磨死你。
过了一会,我又用手去抚摸那颗黑痣,桃红又来了:没事你别摸那颗黑痣呀!
“不小心碰到的,你可不可以离我远点?”
桃红一言不发又消失了。
掌握了黑痣的用途之后,我不停地召唤桃红,来了又找个理由赶走。
桃红终于被我搞的没有耐心了,开始散出点点阴火,将我团团围住。我的手脚仿佛被捆住一般,动弹不得,胸口也越来越闷,有点喘不过气了。我大吼一声“你有本事将我弄死,你自己去帮赵婉找孩子去!”
阴火散去,桃红又发出得意的奸笑:害怕了?害怕了就老实一点。
“把赵婉给我叫来!我要和她谈谈。”
“她没有空理你。”
“我在呢。”井台上传来幽幽的声音,披头散发的赵婉轻移莲步,飘了过来。
“老农找我?”
“让桃红离我远远的,我不想见到她!”
“这么一个狰狞的白脸,跟着我,影响我的发挥,你真的想要我帮你,请把那丑八怪带走吧”
桃红怔怔的看着我。
“桃红在,可以保护你,也可以帮助你啊。”
“我不需要!”
“老农既然不需要,那桃红我们走吧。”
“你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哈。”
赵婉带着桃红消失在夜幕里。
一夜无话。
今天早上起来,看看脚上的黑痣,觉得天池庙不如当初那么可爱了,我得下山去了。
世界那么大,哪里去找那娃呀?老人,那天街头遇到的老人是唯一线索,而老人家住哪里,诸如微信或者电话号码之类的联系方式也没有,哪里去找他呢?
忽然记起寿昌的二贤论道雕塑,其中一个和老人就很像,那就去寿昌碰碰运气吧。
今天傍晚,约了当地的同学一起吃寿昌炒米粉,然后顺便寿昌的大街小巷,期待有意外收获,或许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特意去给其中一个雕塑拍了照片,可以尝试当作阴阳江湖的通缉启事。
晚上九点多钟,回到新安江,找个地方住下。
天池庙日记(十一)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兜兜转转,我在老街的拐角处,又遇见了你。
只是花非花,你我都已不是过去的自己。
天池庙日记(十二)
昨天的日记只有寥寥数字,可是我觉得已经如实记录我码字时候的心情,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病呻吟,不是我的风格。
昨天彼时的心情,只是慨叹造化弄人,总以为永不再见的故人,可以尘封心中,而偏偏N年后,居然在百无聊赖的古城,在荒芜已久的街头,迎头遇见。
青山依旧在,花色已转容,百转千回之后,可以波澜不惊,可以坦然面对,只是因为过往早已翻篇。
“总以为不会碰到你。”
“这不是遇见了么?”
“你没有变。”
“早已物是人非。”
“那家凉粉店还在,可以请我吃一碗不?”
“可以,不过换了老板娘了,估计吃不出原来那味。”
我从裤带里掏出皱巴巴的十块钱,换成了两碗凉粉,然后找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记得以前是一毛钱两碗,现在这么贵了。”
“你出去多少年了,物价还是那个物价吗?十年前,存进银行一头猪,现在从银行取出来就一条猪腿。”
“当年我们就坐在这个角落。”
“当年坐在这里的是两个中国人。你这次咋就想起回国了?”
“就想和当年的人一起吃碗凉粉,顺便去拜下祖坟。下午你可以陪我去上坟不?”
“我是你家的什么人?不是自家人不能胡乱上坟的吧?否则我家地下的祖宗和你家祖宗要一起抢贡品,会打架的!”
“我一个人去害怕,而且东西太多,你陪我去,就帮我拿下东西,你可以不拜的呀”
我也是无语了,但终归善心泛滥,还是答应了。
她家的祖坟离城里有点路,这个季节正是秋老虎,午后的日头晒得浑身冒油。一路上山,穿过茂密的树林,就没有了路。
“你家祖坟咋弄埋到这么荒芜的地方?”
“你哥哥平时也不来劈下荒。”
我自言自语几句,也没有人搭腔,我回头看看,她居然没有影了。在这阴森森的树林里,我有点犯怵了。
“我在这里呢!”
“你咋跑到我前面去了?”
“我早就在你前头了,来把东西放在这个土包这里来。我祭拜一下,我们就回去。”
林子里里忽然暗了下来,烧过纸火香后才开始渐渐明亮。
一路下山,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心脏突突的跳。
到了山下,脚踝上黑痣部位明显的痛,我蹲下来掀起库管揉了几下,痛楚缓解了不少,站起来,一抬头,她的眼睛瞪着我的黑痣,脸部扭曲,面色发白,额头上大汗涔涔。
“谢谢你,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家了,下次见哈。”
时间不早,我上山赶回天池庙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依旧看书喝茶抽烟,有了赵婉留给我的玉佩,一个人住在天池庙里倒也安心不少。
今天一早醒来,开始戳手机,翻到了她的朋友圈,洛杉矶西海岸沙滩,阳光明媚。
心里大吃一惊,昨天遇见的的她是谁,难道分身?
于是微信给她哥哥:“同学们在念叨娟子了,她最近回国吗?”
“最近好像没有回国的打算哎”,他哥哥几乎是秒回?
那昨天和我一起吃凉粉的是谁呢?究竟是谁呢?难道真的是量子纠缠?
今天晚上问问桃红,阴界是否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