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夏天,我窝在你的地盘,听你重复播放的歌。我不知道歌名,也不知道作者。嘶吼的声音混杂在沉重的撞击中,我倚着发黄的藤竹椅慢慢的睡去。等我醒来的,听到的是夏天盛开的绿在时光中被压碎的吱呀声,铺满脚踝的是金灿灿的银杏叶。一片一片,留着被刻意盖上去的痕迹。我坐着没有动,等叶子彻底的枯黄老去,我就该离开了。
那一年之后,夏天变得很短,秋天变得很长,像之前夏天还正常周转一样的漫长。我在你那里呆了一个又一个四季。等第一个冬天来的时候,我已经麻痹在泥土中,伸不直腰板,扶不起墙,萎靡的挂在枝桠上。你从我身边走过,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想叫醒我的打算。我闻到你夏天衣服浸满雨水所留下潮湿的味道,听到你鞋子里滴滴答答下着夏天还没下完的梅雨。我渐渐的睡去,等着在下个秋天被你叫醒,等着下年的银杏叶裹覆我的脖颈。
慢慢的,习惯并且喜欢上这样的生活格调。闭着眼看见的春夏冬,睁开眼看到的秋天,故事一层一层的随着落叶跌满心房,堵住了想要奔涌的情感,卡壳在喉咙里,被你用歌声唱出来。无法想象所有温热的血液灌注在塞满银杏叶,狭小的渠里的感觉,世界有时候太过于嘈杂,我无法专注的感受自己的生命。我知道那是粘稠的液体,在慢下来的步伐中被凝固,结成暗红色的宝石,在幽蓝的深渠中,偶尔因为松动而滚落。因为太安静,因为太贴近心胸,在自己柔弱的身躯中,一阵似冰咆陨落地球的雨,会让我感到片刻生命的停息,我倚着藤竹椅,希望这一次就是夏天,我可以缓缓的睡去,不再醒过来。
日子被推脱着不愿向前,一切还是秋天的摸样,我第一次沉眠了一个白天,醒在静谧的夜晚。那时候蓝色的天遮上了黑色的天窗,挂在头顶,从不打开。老枝桠和被砍了半截的树桩,堙没在黑色的幕布中,风一吹起,我又看见了几天前伐木工人用蛮力劈开的那道疤,深深的嵌在树桩被剖开的左边,现在上面不再流血,在夜里,泛着白色的月光。
我轻轻的哀叹,化成一阵光晕回旋在空中。习惯了白天艳丽的光,看不到夜里被黑暗覆盖的墙,但是慢慢的我也习惯了这一切,在黎明来临之前。原来黑夜比我想象中更加孤单,寂静的只有你和你自己的对话。话语的温度从左心房流到右心房,又从右心房倒流回左心房。所有的回转都只存在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包括内心。在白天享受被落单的痛楚,在晚上享受独处的苦寂。
我想故事里的人都会回来,等这一个秋天变成像四季一样的永恒,我就不只会记得,是在哪一个记不起的夏天,你放着音乐,把我丢弃在夏天里,从此一去不复返。我醒来看到秋天的景色,漫天的银杏叶,一直从我的脖颈处退回脚踝,像是那年夏天看过的海,你躲在太阳伞下,看我们卷起裤腿,提着鞋,海浪从远处席卷冲刷我们的脚踝,将舒软的泥沙卡在脚的缝隙中,又不舍得慢慢的褪去。我们在艳阳下笑成一团,回头看到你看着往帆船的方向看去,瞳孔里没有海,也没有我们,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我们合过照,我们一起挖过泥土里的沙,我们一起走过某一条街道,踩着铺着大石头的浸满水的路。我们在夏天嘈杂的虫鸣声中,和你合着你最喜欢的歌,淡淡的玫瑰花茶的味道,曾经铺天盖地萦绕着我们,从手心到手背,从春天到秋天,然后冬天凝结了所有的感官。
这是什么歌?我趴在沙发上,左手拿着拔掉的耳塞。阳光正艳照着你满脸通红,你嘟囔着什么却始终没发出声。你安静得不可思议的听着摇滚乐,而我此刻只想要脱下鞋子跳一支舞,如果是一群人在一个舞会,那会是群魔乱舞的场面。我脱下鞋,没有跳舞反而是冲进屋里关掉气阀,我闻到了沉醉中逼近死亡的味道。
如果我和你一样这样静静的结束在这个夏天,就会以为它是多么的令人难忘。走过的街,撕下来贴在桌上的插画,在本子上标注着搞笑的段子和那令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故事。大家都选择了喧哗,只有我收藏了这些记忆,并且开始了沉默。
日复一日之后,终于想到,那个夏天是你馈赠我的礼物,失去全部,留下秋天陪着我。时间一片片累积着旧伤疤直至一切垒成心结,秋天在变成唯一的季节之后生恨的撕开我的伤口,凝结的疤开始渗出血,像被纱网住的伤口,一点点的变得鲜红,把胸口的银杏叶染成枫叶的颜色,遮住我的胸口,止住了痛的感觉。像小时候,我跌倒了,你在树丛中摘了叶子,撕成碎烂,混合着口水,盖在我擦破皮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让我不小心的呀呀叫了起来,你瞪红了眼,我咬着牙不出声,好像心痛了,伤口就没那么痛了。一瘸一拐的走回家,你在后头盯着我,我不敢回头,好像是一头红了眼的狼在虎视眈眈的看着猎物。走到快到厅房的时候,我放声哭了出来,伤口开始凝结,成了现在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