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猜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2018年,89岁高龄的菲尔兹奖得主迈克尔·阿蒂亚爵士举行了最后一次公开的数学报告:

迈克尔·阿蒂亚

这个报告是关于“黎曼猜想”的证明,报告结束后仅仅三个月,老爷子就溘然长逝。

这次报告到底是不是证明了“黎曼猜想”,我没有资格评论,这需要数学界内部进行审查。哪怕就算结果错的,也有可能指出新的突破方向,这在数学史上也层出不穷。留待学界、时间来检验吧。

但是,黎曼猜想:

 \zeta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的实部都是\frac{1}{2}

到底说了什么,能让这位耄耋老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向它发起冲锋;让一代代的数学家为之魂系梦绕(大数学家希尔伯特就说过,如果他能复活,第一件事情就是要问问,黎曼猜想证明了吗?)。

逝者安息,生者传承,下面就以我们的方式尽量数普一下黎曼猜想,把老爷子这份执着传递一二,把无数数学家的这份执着传递一二...

1 素数


大于1的自然数中,除了1和该数自身外,无法被其他自然数整除的数称为 素数(Prime Number),比如 2,3,5,7,11...

我们知道素数是无穷的(欧几里得定理),也可以通过埃拉托斯特尼筛法筛出有限个的素数:

但对于素数的整体了解依然非常少,素数似乎是完全随机地掺杂在自然数当中的一样,下面是1000以内的素数表,看上去也没有什么规律(你说它越来越稀疏吧,877,881,883,887又突然连着出现4个素数,和10以内的素数个数一样多):

别说素数的精确分布了,就是随机抽取一个足够大的自然数出来,要检验它是否是素数都需要经过一番艰苦的计算。

以研究素数为核心的数论,在数学家眼中就是:

数学是科学的皇后,数论是数学的皇后。                                                                                                                                                        ----高斯

你可能会有疑问,研究素数干嘛?可以改善生活吗?提高寿命吗?粮食增产吗?移民火星吗?

当然可以给出现实的理由,比如流行的区块链中的加密算法就依赖于素数分布的一些理论。但是随着了解的深入,我发现对于数学家而言这些根本不重要,不足以构成驱使他们前进的动力。正如有人询问著名登山家乔治·马洛里“为什么要登山”,马洛里回答道:“因为山在那里”:

数学家研究素数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它在那里。数论可能才是最纯粹的数学,才是数学的初心

2 素数计数函数


先根据之前给出的素数表绘制一个函数图像:

纵坐标表示的是 \pi(n)以内素数的n个数。比如从图像上可以看出:

这个意思就是10以内有4个素数(我们知道分别是2,3,5,7)。这个 \pi(n)被称为素数计数函数。(Prime-counting function)。

得到素数的精确分布目前还属于天方夜谭,数学家就退而求其次,想知道\pi(n)到底是多少?这就是几千年来素数研究的核心问题。

3 素数定理

高斯和勒让德猜测:

后来又有改进的猜测:

把这三个函数图像放在一起,看上去好像确实可以看作近似,并且后者近似还要好一些:

这两个猜测尤其是后者,都可以称为素数定理(The Prime Theory),只是此时还没有证明。

4 《论小于一个给定值的素数的个数》


格奥尔格·弗雷德里希·波恩哈德·黎曼(1826-1866)德国数学家,黎曼几何学创始人,复变函数论创始人之一:


1859年黎曼被任命为柏林科学院的通讯院士,作为见面礼,黎曼提交了他唯一关于数论的论文,也是唯一完全不包含几何概念的论文,《论小于一个给定值的素数的个数》:

《论小于一个给定值的素数的个数》

这篇论文总共只有9页,却可以名列最难读的论文之列(黎曼显然高估了阅读者的水平,其中不少结论都没有给出证明,因为他觉得不证自明、一目了然。但是事实是,比如其中证明的一小步,都花费了后人46年的时间才证明出来),同时又是素数研究领域最重要的一篇论文。

听这个论文的名字也知道这篇论文是关于\pi(x) 的,确实,在这篇文章中,黎曼居然给出了素数计数函数的准确表达式:\pi+(x)=\sum_{n=1}^{\infty}\frac{\mu(n)}{n}J\left(\sqrt[n]{x}\right)

先不管这个函数的细节,看到没,黎曼压根就没有理会什么素数定理,直接给出了\pi(x)的精确表达式,这就是王霸之气,不玩擦边球,来就直捣黄龙,解决主帅。

5 黎曼猜想


\pi(x)的表达式并不简单。想想也可以理解,要是初等数学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很可能早就被欧拉、高斯这两位数学守门员(形容不要想在这两位大神手里捡漏)给征服了。

重复一下,\pi(x)长这样:

                                      \pi+(x)=\sum_{n=1}^{\infty}\frac{\mu(n)}{n}J\left(\sqrt[n]{x}\right)

这个函数分为两部分:    

黎曼素数计数函数:就是式子中的J(x),下面是它的代数表达式:

J(x)=Li(x)-\sum_{\rho}Li(x^{\rho})-\ln+2++\int_x^\infty\frac{dt}{t(t^2-1)\ln+t}

J(x)实际上是黎曼给出的对\pi(x) 的近似,也称作 黎曼素数计数函数 ,这个代数表达式的含义之后会细说

修正项:也就是:

                                                                            \frac{\mu(n)}{n}

u(n) 称为莫比乌斯函数,具体的代数表达式如下:

整个式子的意思: 通过修正项调整之后,黎曼给出的素数计数函数J(x)就完全等于\pi(x)

5.1 \zeta函数与非平凡零点

要把J(x)介绍清楚,先得引入一个 \zeta 函数:

                                                \zeta(s)=1+\frac{1}{2^s}+\frac{1}{3^s}+\frac{1}{4^s}+\cdots

为什么自变量用s,不用x呢?因为这是定义在复数域上的函数,即s\in\mathbb{C},而复数域习惯用s来表示自变量(之前介绍过,实数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可以尝试升维到复数中去)。

如果尝试解下面与 \zeta(x)函数相关的方程:

                                                                          \zeta(s)=0

这个方程的解有无数多个,可以分为两类:

1.平凡解:s=-2n,也就是所有负偶数。这个解看上去就比较简单,也很容易求,所以叫做平凡解,也叫做 \zeta函数的平凡零点。

2.非平凡解:s=a+bi,也就是复数解。这类解就很复杂,现在都没有求出所有的解,而且估计求出这所有解的难度不亚于求出素数的精确分布,目前只是通过暴力运算求出了一些。所以叫做非平凡解,也叫做\zeta函数的 非平凡零点。

至此,黎曼猜想中最重要的两个名词都出现了:\zeta函数、非平凡零点。

5.2 黎曼素数计数函数

好,回头再来看J(x):

            J(x)=Li(x)-\sum_{\rho}Li(x^{\rho})-\ln2+\int_x^\infty\frac{dt}{t(t^2-1)\ln+t}

这个函数有4部分:

1. Li(x):这个是之前提到过的,关于 \pi(x)的一个近似

2.\displaystyle\sum_{\rho}Li(x^{\rho}):   \rho就是指的\zeta 函数的非平凡零点,就是把所有非平凡零点的 x^{\rho} 加起来

3. \ln2:   这是一个常数

4. \int_x^\infty\frac{dt}{t(t^2-1)\ln+t}:   x 越大,这项越趋近于0,在时取得最大值0.1400101\cdots,也不是很重要

之前也说了,J(x)本身就是对\pi(x)的近似,从下面动图也可以看出,越多的非平凡零点\rho参与运算(通过暴力计算得到),J(x)越贴合\pi(x),近似效果比素数定理要好得多:

5.3 黎曼猜想

通过上面的分析,如果可以知道 \zeta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rho,那么就可以得到精确的\pi(x)。但是非平凡零点\rho求解的难度似乎不亚于得到素数精确分布的难度,怎么办?

如果知道 \rho的范围也可以(下面 Re(\rho)表示 \rho的实部):

1. 如果 0<Re(\rho)<1:那么素数定理成立,这已经被证明了,历史上素数定理最初也是据此证明出来

2.如果 Re(\rho)=\frac{1}{2} : 其实就是黎曼猜想的另外一种描述。

如果黎曼猜想成立的,那就可以证出:

                                                        \pi(x)=Li(x)+O(x^\frac{1}{2}\ln+x)

也就是知道素数定理中的 Li(x)到底与真正的 \pi(x)有多大的误差。

证明了黎曼猜想就在素数分布上进了一大步。但这只是开始,离真正的素数分布还差得很远。

6 《素数之恋》


希望大家读完这篇文章可以对黎曼猜想有一个粗糙的了解,当然还有很多的疑问:

        \zeta函数的非平凡零点\rho怎么就和素数的分布有关系?

        \zeta函数是怎么扩张到复数域的?

        为什么黎曼会猜想Re(\rho)+=+\frac{1}{2}

        J(x)怎么就长那个样子?

        u(x)定义成这样有什么动机?

        关于非平凡零点\rho目前我们知道哪些?

        .......

你可以把这篇文章看作一个大纲,或者《素数之恋》的读书笔记,所有的细节基本上都可以在这本书中找到。这本书也是我觉得写得最好的关于黎曼猜想的书。

7 写在后面的


黎曼这篇天才论文开辟了一个时代,其中很多结论虽然未经证明,但对于数学家这不啻于一座宝藏。

黎曼其人,出生贫寒,又遇上欧洲动荡、秩序重建,贵族自身难保,使得他很难像以往天才数学家一样可以获得贵族的资助。贫病交加之下黎曼40岁就因肺结核去世。仿佛天妒英才,上帝好像不想让人类过早地就拆穿了它所有的秘密。

如果黎曼活得长一些,说不定黎曼猜想就可以在他自己手中解决。不过不管怎样,素数的秘密,正如希尔伯特所说,“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必将知道”:

原文链接 马同学高等数学-黎曼猜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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