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陨落,郁达夫沉痛地写道,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是生物之群;一个有了英雄而不知崇拜的民族,是奴隶之邦。“将军孤坟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当名声罔顾英雄,这荒唐的名声算什么玩意呢!
大约,名声是媒体和大众苟合的怪胎。大众是凡俗的,媒体是媚俗的。大众于劳动、生存之外,在乎娱乐,谁提供娱乐?明星。大众追星在所难免,媒体造星推波助澜,于是星光满天,不见太阳。
天空屏退太阳,群星长明,生命终将消亡;心灵拉黑英雄,戏子爆屏,精神必然委顿。
娱乐至死,谁之过?媒体是帮凶,众生是主谋。
众生的思维简单而直接。看了影视歌舞戏剧,见了艺人,就会产生进一步了解的欲望,他演技好坏并不重要。演技好,当然追捧;演技不好,那“一定”是人脉好或者潜质好,也值得追捧。而如果是吃了菜,觉得好,没人想去见厨倌师;吃了大米,觉得好,没人想去见袁隆平。庖丁和农夫会有什么故事呢,厨房和田间怎比得上海滩、酒店和聚光灯?明星是什么,名人+大款+玩家+……要啥有啥,令人神往。于是疯狂追星,于是名星愈是名人,愈是大款,愈是玩家。造星造势的媒体分得一杯羹。追星族惚兮恍兮,优哉游哉。真是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名气配置不公,有人愤愤不平,而黄钟满不在乎。如果不是获诺奖,谁知道屠呦呦?就算屠呦呦获诺奖,也敌不过黄晓明办婚礼——就像里约奥运敌不过王宝强婚变——罢了,黄晓明风光无限,屠呦呦却乐得清闲。“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对一些人而言,名声或许是一件太重的行李,所以,钱钟书只愿做一只下蛋的鸡,至死不愿抛头露面。无独有偶,莫言坦言,作家要背对观众,只用作品说话。获诺奖之后,有人泼脏水扔石头,有人给掌声送鲜花,他一概置身事外。媒体逮不着他。灯光打不着他。“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名声于他何加焉?道高如此,可惜名气、人气还是敌不过郭敬明。人家小郭高居畅销书作家榜首,过去是,现在仍是。你说,名气这玩意到底是什么呢?它和价值,它和价值观,到底是怎样的关联呢?
但名气终归是身外之物。如果名气不是靠真实面目换来,那它改变不了真实面目;如果名气是靠真实面目赢得,那又何需改变真实面目?瞿颖素颜打车,遭到司机质疑:你怎么会是瞿颖呢?爱因斯坦初到纽约,不修边幅,衣着随意,理由是人们都不认识“我”;后来仍是不修边幅,衣着随意,理由是人们都已认得“我”。
名气不是啥玩意,不仅因为该有名声的人不常有,而且因为该有名声的时候不常有。王选获最高科技奖时,早已不在一线;屠呦呦获诺奖时,早进垂暮之年。梵高疯死,曹雪芹穷死,卡夫卡寂然而死,身后再高的荣誉又能影响他们什么呢。
所幸,历史是公正的,历史的天空星光闪耀,属于英雄。或许正因如此,康德才说:“这个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使人敬畏,一是头顶灿烂的星空,二是心中崇高的道德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