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屋子,各种小玩意玩具忒多,孩子大了不玩了都不知往哪塞。不过现在孩子的条件再好,玩具再多,父母之爱再浓,都抵不过我们曾经姐妹多的童年快乐——田里捉泥鳅,偷花生,摘枇杷,胡同里乘凉,就着石板打个盹,河里洗澡,偷看爷爷藏年货。那个开心自在呀!一转眼每种年货偷吃一点,一天一点点,等到过年爷爷打开箱子就说:我家好多没长毛的猫啊,我这箱子的锁明明没上锁,怎么后来还给锁上了?原来猫都会上锁。我们三姐妹蠢得跟猪一样:爷爷,钥匙在那小抽屉里。趁着大人出门,我们偷偷翻箱倒柜找东西吃,弟弟永远是双份,我们姐妹俩永远是一份,弟弟是首领,我们是小罗罗兵,应该的。爷爷早知道是我们干的,从来没责骂过,总是悄悄又塞满了那个“保险箱”。
打我记事起,爷爷就一直养了狗。
花斑狗,雪白狗,黑黑狗,
卷毛狗,小狮子狗,鬃毛狗
爷爷捧着剩菜剩饭撅着嘴,摸着小狗的头:狗狗,来来来,吃吧,饿了吧!
一大早起床,第一声:呜呜,呜呜!才开始干活。睡觉前锁大门,总是不忘呼叫两声:呼呼!赶紧睡!
爷爷出门办事一定交代我们三记得喂狗,看着点狗。精心体贴周到入微极致,一天都离不开狗
最后,不是死了就是丢了要不就跑了我们都劝爷爷说:您与狗无缘,别折腾了。
爷爷固执得很,无论之前的狗是死了丢了跑了。一定千方百计再寻一条狗来养结果还是一样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与其说是爷爷养狗,不如说爷爷依赖了狗。当我们一家大小各忙各的去了,爷爷守着这院子一个人除草翻地扫庭院看报纸听收音机,该是多么孤独寂寞!
难怪爷爷在院子里种的千奇百怪的花总是争奇斗艳,娇艳欲滴,也不知他哪弄来的?一不小心把我们惊艳!爷爷经常手提水壶,摩挲着叶瓣,对着花根说话:种种花,养养心,人舒坦。看花多有情,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老开花给我们看,感谢我们哪!
可用心用情于狗,为啥不领情呢?
爷爷走了,院子里花谢了,只剩几个突兀的花盆。小狗自然是不养了,小狗的锁链也早不见了。不过爷爷一直坐着乘凉的那块石板一直在院门口。轻轻抚摸,旧褐色,平滑光洁,还有爷爷的温热,爷爷正拄着拐杖遥望前方的远山高空:今天天气好啊!
我倚靠在老家院门前,望着那棵大樟树。这是爷爷每天清晨起来的必修课。
少时,我们在那棵百年樟树下掏鸟蛋,捉迷藏,打油菜籽,搓麻绳,扫落叶,还被一只好斗的牛顶过一回。我太傻了,盯着它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被它当成了猎物对手。
樟树下有一条环绕村庄的水渠,我们在水渠里追逐戏水,还能仰泳比赛,捉过青蛙捞石子赢霸主。男人们在大水池里挥舞着铁锹,洗完了农具再洗澡。和着泥巴唱着歌,热闹沸腾笑得欢。大水泵机器轰隆隆响起,如同鞭炮燃起,春种夏耕的好架势就这样开始了。水渠分布了几条枝桠,每条分支水渠里流淌着清澈清凉的水,如血液循环在村庄里,生生不息。
老樟树一直就这样看着我们,笑而不答,静默不语。
百年樟树是村庄里的大神,遮风挡雨,庇佑子孙。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敬畏着大神却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这棵大樟树收藏了多少年轮的烙印!
我们三经常轮流猫在大樟树下, 一人把风,两人偷看《西游记》电视剧,一听到妈妈的自行车铃声,飞速赶回来报告。若是被发现了,我们保准是异口同声:我们就刚刚开的。妈妈鬼精,一摸电视柜后面那个排风扇,一看我们作业就说:已经看了一集了,该关了。妈妈黑着脸再也不说话了。
每年暑假都得轮流去姨妈姑姑家帮忙干农活,插秧割稻子收花生,收稻草,晒谷子。爸爸嫌自家一亩地太少了,不够我们三磨脚练手。我和姐最讨厌弟弟来凑热闹,一会要喝水一会儿尿急了一会儿又说饿了,活没做多少还得耽误我们的时间伺候他。让他躲到大樟树底下睡觉去,他得逞了翘起二郎腿得瑟得要命。天气凉快了,下午三点爸爸要求我们必须出门练武术,一练三小时,汗流到眼睛里不准擦,骨头痛得噶噶响不准叫,那一刻多么渴望大樟树快点刮一阵风来解解闷哪!每次挨打挨骂的都是弟弟,我们帮他求情都不准,可怜兮兮。爸爸就一个严字啥废话都没有,跟爸爸说上话,还是结婚生子后。
我呢,最喜欢抢着去帮外婆干活,筢松毛捡松果,洗碗做饭,生怕落后,晚上睡觉三人和外婆都睡一头,争宠至极。谁挨着外婆贴肉睡,谁就是最得宠的。我才不管呢,死活抱着外婆脖子不肯放手。外婆是我最亲的,你们谁也别想抢,要抢去另一头抱外婆脚跟去。每次妈妈说明天外婆会来家里做客,我都是一大清早走到大樟树下急切遥望,外婆呢?怎么还没到呢?急得要命时,就干脆直接往外婆家那个方向走,半路把外婆接过来,老远就奔跑着叫起来:外婆!外婆!外……婆!外婆笑眯眯,拉着我的手:宝宝女,又来接我了。我心里那个甜那个幸福!我巴不得替外婆把路都走了,直接一脚背到我家去。
还记得每次开家长会的晚上,就是我们的极乐世界,趁着天黑我们五六个小孩东蹿西跳,巴不得这家长会开到天亮。等妈妈一回房间,我早就坐在书桌上静静看书,姐姐弟弟比妈慢了一秒挨骂死了。妈妈表扬我,我心虚啊,我是早看到了妈妈影子往这边走,赶紧拉着他们往回撤,他们偏不信说:哪有这么早结束,再玩会。他们哪知道妈就是来个突袭。姐姐弟弟把我瞪得个眼睛冒金星。我委屈。小学一二年级我迷恋帮别人梳头发,扎辫子,可自己头上居然长了虱子能不挨骂麽?妈妈揪着我头发帮我洗头,咬牙切齿骂了老半天,原来生了个蠢婆。
读小学时我特喜欢把鞋子衣服整理得整整齐齐,地扫得干干净净,自行车洗得亮光亮光的,书包分层分次,老得表扬和赞许。毕业找工作那会在初中实习,忙得一团糟,房间乱得像猪窝,书卷子衣服证件到处乱飞每天不像是去实习就像奔赴战场,5点出门晚七八点回家。妈一句叹息:你变化咋那么大呢?再忙也得收拾好房间,这哪是女孩子的闺房,我都看不下去了。我还理直气壮顶一句:没有变化哪来蜕变?!青春年少轻狂,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当我一次次从战场上败下来,一次次应聘考试落聘,我暗地里纠结痛苦伤心落泪呐喊,爸爸就一句话:怕啥,先去私立学校锻炼,总有一天会成功,只要你不放弃。但在那一刻,我看到了爸眼神里的疲惫,苍老,无奈,难受。我的决心就在那一刻变得固若金汤,矢志不渝。就是在生活情感工作中一次又一次挫折,一场又一场考验,一番又一番的纠结挣扎中,我们懂得了生活不易,活着很累,理解了父母,无论对与错,我们都尊重父母的决定和选择。即使是不完全正确或者些许偏颇,我们始终不愿意切中要害,直指伤疤。不是我们不懂,是我们太懂。年纪越大,年岁渐长,我们已为人母,为人父,更懂得尊重理解宽容不是你怎么说而是你怎么做。如果有些事情说出来会让人隐隐作痛,我们选择一辈子缄默不语。曾经父母的苦口婆心,碎碎念念就是一种期待,一份担心,一路焦虑。而今天的我们何尝不是同样的心境?!
曾经天真以为梦想理想第一,其它都可抛于脑后。现实与梦想,该如何平衡兼顾?现在快奔四了,我都无法回答好这个问题。我们不该痴迷地为何所奴役,学会驾驭,驾驭不了我们学会看淡,学会放手。轻装上阵,我们会走得更远。因为生活赋予了我们更多的含义,我们该走的路还很远,该付出的还很多……低头太久,仰头呼吸呼吸,走得太累,停脚歇歇,松弛有度,收放自如,活着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