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当时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你给我讲物理,看着我不开窍的样子,无可奈何;我给你看我刚写的文章,看着你赞许的神情,眉飞色舞。
我开心时,你给我买冰淇林买棒棒糖,看着我欢喜的小模样,也笑;你开心时,我喜欢叫你“猪头”,看你装作生气的样子,暗自得意。
我不开心时,你习惯呆在我身边一直问一直问“怎么了”,我气鼓鼓拿你出气,你也不生气;你不开心时,我想我应该呆在你身边给你多讲几个笑话,可是我总是随意聊随意聊,就跑了题。
我喜欢篮球,每天晚自习后都喜欢偷偷跑去操场,怎么练还是只会四步上篮;你喜欢足球,总是要和我争辩足球其实比篮球更有乐趣,我嗤鼻,你就只能和其他人在球场上驰骋了。
我喜欢的男生,和你喜欢的女生,他们在一起了,所以我们更加同命相怜。
很多年以前,当时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我们一起聊梦想谈人生,我说我喜欢文科,我说我想去海边。你什么都不说,安静在我身边,只是个听众。
我最终选了理科,每天沉默在数学物理化学中,所有人都以为我背叛我的梦想。可是你知道,我没有放弃。
那时候阳光很好,风很轻柔,所有人为自己梦想好好备战高考。只有我不好,总是无缘无故晕倒,复习变得缓慢。但是,你的考试成绩很稳定,这很好。
有一次晚上下课,很大很大雨,我不能骑车回家,你把我送到公车站,我上车,看着车外的你,突然心生恐惧,大声问你,为什么你不可以陪我一下呢?最后你只能把我送到我家楼下。其实当时的我只是害怕,一个人被丢下的感觉。
然而最后我还是被丢下。你顺利考上很好的学校,离海比较近的一个城市。而我,几分之差,留下来复习。
最后一次去学校,我只想找到你。可是等我终于站在你面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一次你送我去公车站,我坚定地说,一年之后,我也会去海边,决不放弃。
很多年以前,当时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我一个人留在一座空城,那一年天气很不好,夏天很闷,冬天很冷,我每天迎着烈日或寒风,穿梭在我卑微的梦想里。
那一年,我还是很不好,每周很多时间都在打点滴,一只手插着针管,另一只手还是握着笔。到后来两只手都肿了,我就只能背书了。
那一年,你很忙,很少联系我。在元旦时寄给我一张贺卡,说,我知道你很坚强。我捧着那薄薄的信,突然有了很多勇气。
后来我考很好的分数。我对妈妈说,我要去海边的学校。可是妈妈说我身体不好,不可以离开她那么远,所以我只能选家乡的大学。出志愿的那天,我一点也笑不出来,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很久很久。
时间慢慢前行,不是那么久远了,所以我的记忆很清晰。我知道,当时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我们在各自的学校,过各自的生活。
我用很多时间写信给你,写每天的学习生活,写每天的喜怒哀乐,在结尾,我总习惯写“祝好”,不加累赘。你也总会回信,言辞依旧不华丽,质朴简单。
每天学数学计算机的我,总是不习惯那么大压力,所以总会打电话给你,在黑暗的夜色中,一直哭一直哭。你没有别的话安慰我,只是说,不要想那么多,总会好的,应该坚强一点。
我说你是我最好的知己,蓝颜知己,无话不说,一辈子都不改变的那种。你说好,一辈子。
那一年,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有一天你写给我的信,信上说“喜欢”。是的,你说喜欢,不是朋友之间的欣赏,是喜欢,就是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的喜欢。
而彼时,我正抗拒这喜欢。知己是一辈子的相互扶持,是一辈子的不离不弃,而喜欢却来得快去得快,什么承诺到头来都不过是空谈。我一个人偷偷哭,我多么害怕失去,多么害怕被抛弃,在将来某个时刻。
这么久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依赖一个人给我的温暖和陪伴,我害怕那些所谓的喜欢太单薄,最后什么都不留下。
我发信息给你,说,我们还是只做朋友好不好。你什么也不多说,只说,好。
那一年,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因为你一直都在我的特别好友那一栏,无人可以撼动,即使我们的联系慢慢减少。
那一年,汶川地震,当时我还在教室上课。惊慌从教室跑出来,整个大地还在晃动,我唯一一个想法,就是要是刚才我没有逃出来,是不是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到处找电话,可以打给你,告诉你,我还好。
那时的我,突然想通了,如果这辈子必然有一天要分开,那么我什么都不计较,专心喜欢一个一直可依赖的人,未尝不是幸福。
余震一直都有,每天找到地方安定下来之后,我就开始写字给你,写很多很多,我害怕如果真有不测,起码我把可以说的话都留下来。
我想绣一幅十字绣给你,我不会女工,所以总是笨拙地扎到自己,很疼,但是还是坚持下去。
你的生日在一个月之后,我想把它作为生日礼物给你,可是我太笨,无法顺利完工,我只好去照很多照片,当做补偿。
你知道,我不喜欢照相,从来不喜欢。可是那一次,我仅仅希望你知道,我很在乎你。只是有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
那一年,我们是好朋友,我以为的很好很好的那种。
只是我不知道,原来生活那么艰难,那么多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我没有招架的余地。
我不想拿我的痛苦打扰你,只好把你越推越远。心很疼。而你,也真的那么远,远到我再也不可依靠。
你考研失败,去了上海。我说我以后也要考研,去上海。你说,好。
可是妈妈说,让我不要离家太远。这一次,我执意反抗,到后来还是只能妥协,我说,那么我去北京可好,姐姐在那里,我不算没人照顾的。我得到妈妈的同意,却得不到你的理解。
对不起,如果当时我肯平心静气再像以前那样,好好和你谈话,什么都告诉你,也许你就不会不管我了。
可是,兴许在你眼里,我是个如此追名逐利的女子,与世俗凡夫无二。
以后发生什么,我的记忆很混乱。许久不沟通,每次联系都是以无言而终。考研那些压抑的日子,也终究没有你陪我度过了。
等待分数的日子那么难熬,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终于有一天,我拨许久不打的号码,说,我喜欢你,可是为什么你再也不在我身边给我鼓励安慰了呢?然后电话那边的人说,对不起,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我忘了我还说了什么,我忘了我怎么挂掉电话,我只记得此后的很多日子里,眼泪一直往下掉,我却无法阻止。
原来什么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期限已过,什么都不是了。
再后来,你去青海,我记得,玉树地震的期间。我的担心却显得那么多余。
再后来,我终究去了一直心心念念的远方。如不是我执意去联系到你,恐怕你再也不过问我的情况。
曾经的曾经,日子很久远很久远的曾经,我们还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
当时我倚靠着栏杆,想象几十年后的我们会在哪里,会干什么。你在我身旁,一直笑着看我天马行空。
但是当年的我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结局。
比陌生人还淡漠。明明想起时有余温,为什么却还要有心痛和无奈。
你记不记得,最后一次聊天,你问我,你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怎么要做这样的选择,去那样的学校?
其实你还记不记得,我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遇到点麻烦就要哭,遇到点挫折就想逃。若不是你一直说让我坚强一点,恐怕我宁愿什么都不去追求,那些苦那些累总要一个人捱,恐惧是自己的,悲伤是自己的,我该有多么脆弱呢?
而且你知不知道,我总是觉得自己怎么都没办法做得比你好,至少想和你一样好,是多么困难。虽然我一直嚣张跋扈说自己多么厉害多么厉害,其实我仍然自卑,其实我只是想赶上你的步伐,不要离你太远。
可是,我赶不上你,而且永远也不必了。
曾经我只是想拼尽全力和你站在一个高度,现在我才知道,全然没有意义。你已经不懂我,我在你眼里,与这世上千千万万平庸的女子一样,所以我的努力,和我本人一样,入不得你的眼。
我终于觉得累了,很累了。
其实也许很早很早之前你就放手,不想再理我,只是我不知道,一味地以为我没变你没变变的只是时间和地点。是我糊涂了。
对不起。
我离开。
你随意。
若有一天,老去的时光里,你愿意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记不得天空的颜色,记不得风的味道,记不得我的模样,但是你记得我们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那种。我会对你说,谢谢。
谢谢你曾陪我走的日子,谢谢你曾给我的包容和鼓励。
再见了,亲爱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