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十四)

        厂里宿舍住的职工,不管男女,大多是未婚男女。这个宿舍区就在厂的后面,是厂里租来的,住宿舍也要每月从工资上扣钱,而且每间房有八个人,床分上下铺,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每天吃食堂的饭菜。大食堂的菜顶尖的厨师都烧不好,每锅都好多一起烧,说白了,就是烧熟而已。住在厂里的职工,想改善生活只有到外边的饭店去打牙祭。

      洋洋本来和两个小伙子在外租房子住,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都一样不少。每天下班,他们轮流烧自己喜欢的可口饭菜。但唯一有个缺点,就是离厂里的距离太远了。认识秋雁后,洋洋为了和秋雁拉近距离,他前不久也申请住进了宿舍。 今天晚上已有了良好的开端,他心里美滋滋的这样想。唱了一晚上的歌,洋洋居然还不觉得累,依然嘴里吹着口哨,脚步轻快的上楼向他所住的房间走去。

      上到三楼的楼道口,也就是快到他所住的的房间,他就不做声了,并且放轻了脚步,因为现在毕竟很晚了,大多数职工应该都进入了梦乡。到了房面前,洋洋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里面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打呼声,他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呼啦”一下从房门后闪出同宿舍的伙伴,不由分说就把洋洋高高地抬了起来。

      “哎呀,你们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洋洋大叫道。

        “放你下来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们的条件!”众伙伴笑道。

      “行,放我下来,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答应你们的条件!”

      “好,你答应了就不许反悔,我们放你下来啦!”说着,就把洋洋扔到底铺的一个床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第一,你明天去买糖给我们吃,越甜越好;第二,你晚上是如何向你的女神求婚的?有没有做亲热动作?”大家嘻嘻哈哈 。

        “买糖可以,包你们吃个够,但你们别瞎说,我和她只是老乡,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洋洋真诚地说道。“所以你们说得亲热就更谈不上。”

        大伙哄堂大笑“你小子好不容易有勇气把人约去,却不求婚,那这么长时间都在干什么?”

      洋洋指了指被一个伙伴早已拿去的吉他:“我在边弹边唱!”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不信你们可以到公园去问其他的人。”

      “好,以后你再约会,我们就派人跟踪。”大伙你一言,我一语。宿舍里一片欢声笑语,直到隔壁宿舍的职工来拍他们的房门,问他们让不让人睡觉,宿舍的喧闹才宣告结束。

    洋洋洗簌上床后,宿舍里已鼾声一片。但兴奋的他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他想,今晚虽然没向秋雁表白,是因为时机没到,等机会成熟时该如何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呢?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能让她向自己敞开心扉,真正的快乐起来。可如何能做到呢,这让洋洋很是伤了一番脑筋。

        秋雁轻手轻脚地回到宿舍时,伙伴们大多都进入了梦乡,只有睡在下铺的小文没睡,她是个书迷,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她见秋雁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擦了擦眼里的泪水。

      “你怎么啦?”秋雁见她不自然,心里一惊,来到她的床边,关切的小声问。

      “没事,只是被小说的情节感动地流泪!"小文扬了扬手中的小说。

      秋雁一见是《穆斯林的葬礼》,马上就会心的笑了。因为这本书她看过,确实是一部不错的小说。至今韩太太那处事不惊,专制,强悍的身影还历历在目。特别是小主人公韩新月病死后,她的生死不渝的恋人,也是她的大学班主任老师楚雁潮,为新月试坑时,久久不忍把她隔在另一个世界的那段描写,真是催人泪下。秋雁每每想起那段,心里就很忧伤——为韩新月的早逝,也为楚雁潮的痴情。同时,她也想:我将来找的男朋友,也能像楚雁潮一样痴情那该多好!

      “ 对了,我没骗你吧!我说他约你,你还不信;等去了后,又舍不得回来!”小文想起来打趣道,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分贝。

      “嘘”,秋雁做了个小声的手势。小文吐了吐舌头,果然见对面的沈蓉翻了个身后,又沉沉睡去。“在听他弹唱,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对,恋爱的人总是说时间过得快!”小文调侃道。

        “我说不过你,去洗衣服了!”秋雁赶紧端起衣盆,走出房间。

        不是恋爱也是恋爱 ,整个车间和宿舍的人都认为秋雁和洋洋在谈恋爱。秋雁自己也不明白她和洋洋是不是恋爱了,虽然他俩从没说过爱,但秋雁明显感觉到洋洋喜欢她;她自己也不知不觉的把洋洋记在了心里,也希望他在自己的身边。她在心里问自己:这就是书上描写的美丽神圣的爱情吗?没有海誓山盟的约定,甚至没有爱的表白,但那个身影却占据了她的心,甚至进了她的梦乡。

        秋雁上床睡觉时,下铺的小文也已睡了,她的枕边放着那本《穆斯林的葬礼》。秋雁躺下闭上眼睛后,洋洋的身影就在她脑海中闪现。不错,洋洋今晚令秋雁很快乐 ,但不知为什么,她此刻却把楚雁潮和韩新月的凄美爱情与自己联系了起来。她想:自己的爱情会不会一帆风顺呢?咳!她叹了一口气,忧愁又笼罩着她的心。

      有了第一次约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天气好,心情好,洋洋一般都会约秋雁到公园玩一会。大多时候都是洋洋给秋雁弹唱歌曲,讲一些笑话,说说家乡,谈谈他们他们共同读过书的那所中学。

          一天秋雁收到哥哥寄来的信。车间办公室也有电话,但由于人太多,所以厂里规定,不让职工接任何私人电话,所以,职工和家人的联系除用外面的公用电话外,只能写信。秋雁迫不及待地拆开信看,其实信的内容也没什么,哥哥无非就是告诉她家里的近况,周围发生的几件有意义的小事等,最后哥哥一再叮嘱她,在外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担心家里。秋雁看完信后,感觉亲人在时时关爱着自己的同时 ,不免又有些心酸。

        晚上,洋洋来叫她一起去玩时,秋雁有点无精打采,本不想和洋洋去玩了。但快乐的洋洋马上显得紧张起来,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秋雁看他那紧张样,又于心不忍。小文笑道:“洋洋,秋雁的心里不舒服,你的话说得甜一点,她就好了!”连推带拉把秋雁给推了出来。

        见秋雁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又有了忧愁后,洋洋说:“傻丫头(不知从何时起,私下里洋洋总喜欢叫秋雁傻丫头,而秋雁也没反对他这样叫),我出个脑筋急转弯的题目,看你能不能回答出来答案:你说小明一加一再加一等于几 ?”

      “等于三呗!"秋雁心不在焉。

      “错,是等于零,因为小明接连吃了家里仅有的三个苹果!”

        “哪有你这种算法?”秋雁笑了。

        “好,你终于笑了就行,我不是告诉你,这是脑筋急转弯吗!”——原来洋洋想逗她开心。

        秋雁站住了,她望着洋洋:“咳,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洋洋的内心一阵激动,心想:应该把握住这次机会。于是,他勇敢地拉住了秋雁的手:“傻丫头,把你内心所有的不快乐告诉我,让我一起与你分忧好吗?”那目光是真诚的,期待的。秋雁被感动了,她深深地点点头,于是他俩在一颗小树旁坐了下来。

      “洋洋,我们彼此这么熟悉了,情如兄妹。我知道你的理想,知道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还有个好妹妹。但我从没说过我的家·······”

      “我相信你不说有你的理由,但你迟早会告诉我的。”

      是啊,洋洋有好几次都试探地问她家的情况,但秋雁总是把话题引开,善解人意的洋洋就不再追问了。

      “是的,我今天就告诉你·······”

        秋雁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她把家里所遭遇的不测以及现状都说了出来。洋洋静静地听着,他的心也随着秋雁的叙述而跌宕起伏。

        “······这么多年来,我一想起爸爸临终对我的嘱托,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哥哥虽然能自食其力,但妈妈终究会老去,我也迟早会出嫁,那时,我哥如果找不到对象,将来他一个人多孤苦零丁啊!你不知道,我哥是多么爱我这个妹妹,可我却没能力照顾他。”

        终于明白了秋雁的心结,洋洋激动地揽住秋雁的双肩:“傻丫头,你真是傻,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找我修机子时,我就深深的爱上了你 ,虽然我们是同乡,后来又彼此熟悉了,但我还是不敢造次,因为你从不愿意敞开心扉,我担心得不到爱情而失去友情。今天你终于告诉了我你的内心世界,如果你不嫌弃我,我愿意与你一起分担你肩上的担子。将来我回老家开店,你哥也可以啊!他可以继续做他老本行,也可以来镇上做其他的小生意,你说好吗?”

        秋雁惊喜地睁大眼睛,令她一直忧愁的问题,洋洋竟然觉得不是问题,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简单;而且在两人心中早已心照不宣的爱情,终于正式来临了。秋雁的眼里闪着泪花,喃喃地说:“你真的爱我吗?愿意和我一起生活而不嫌弃我的家庭?”

      “相信我,傻丫头,我不喜欢把‘我爱你’三个字挂在嘴边,我既然爱你,就会爱你的家庭,爱你所爱的一切。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你看。我要让你永远永远地快乐起来,忧愁不应该属于你!”说完,他把秋雁紧紧地拥在怀里。

        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没有过多的信誓旦旦,只有那几句真诚的话语,却让秋雁感到温馨。而且对方是个如此优秀的青年,怎能不令秋雁感动。秋雁依在洋洋怀里,幸福地闭上眼睛,她感觉到洋洋那灼热的双唇,带着热浪,带着喘息向她的嘴唇贴了过来。秋雁的心醉了,但却又有点惊慌失措,本能的想躲,但洋洋却紧紧地拥着她,使她又带着有点渴望的心情不由自主的热烈回应着。于是秋雁的整个身子,就软化在那长长的初吻中······

        从此后,洋洋也不管老徐他们的打笑了,他以秋雁男朋友的身份时时关心着她。每天打饭都是两份,因为洋洋不想让秋雁打饭时被人挤来挤去;有时秋雁的活没完成而加班,洋洋也总是在空闲机子上帮她完成。在车间音箱以及洋洋的影响下,秋雁也喜欢唱歌了。晚上的友谊公园里,人们时常看见一对情侣在边弹吉他边唱,那似乎已成公园里一道风景。秋雁拿起吉他,也能弹简单的《ABC》了,当然这些都是洋洋不厌其烦指导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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