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的日子，家里的空气像是被拉慢了节奏，却又总在饭点生出些细碎的波澜。孩子们整日窝在家里，本想着趁这悠长假期，多弄些可口的菜让她们好好补补，可眼瞅着从放假第一天起，窗帘总要到日上三竿才被拉开，地板上的杂物堆了又堆，她们却连伸手扶一下扫帚的念头都没有。我每日里买菜、洗衣、收拾屋子，她们则总是把门锁起来，不知道在里面干嘛，那点想为她们张罗的心，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算了吧，我对自己说，或许她们该学着明白，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
自从上上周体检单上多出那几个刺眼的指标，我便彻头彻尾把自己当成了需要调养的人。从前顿顿少不了的鸡肉、牛肉，如今不想多碰，餐桌渐渐清淡下来。可孩子们偏不爱吃青菜，炒得再嫩的菜花、再鲜的生菜，到她们碗里都成了负担。既然如此，肉菜青菜都懒得费心思了，晨起一锅粥，配点咸菜，倒也落得轻松。
七月的天，亮得格外早。清晨六点多，窗外的太阳已经跃过楼顶，把金晃晃的光洒在窗台上。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往锅里添水、下米，看着米粒在水中慢慢舒展，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是给新的一天打着节拍。润姐头几天看到早餐只有粥，脸上总带着点不情愿。等我出门办事去了，她便偷偷溜进厨房，从冰箱里摸出鸡蛋，要是前一晚有剩的白饭，就敲两个鸡蛋炒得金黄喷香；若是锅碗瓢盆都空着，就干脆煎几个荷包蛋，蛋白边缘焦脆，加点酱油，她一个人能吃掉大半盘。鸡蛋毕竟不是树上结的，也不是地里长的，是我一趟趟往亚一姐家跑才拎回来的，到前天傍晚，冰箱里最后一格的鸡蛋盒已经空了，连蛋壳都没剩下半个。
昨天下午五点半，我从外面回来，刚推开家门就看见餐桌上摆着个汤碗，里面剩着小半碗饭，油汪汪的饭粒上还沾着几片暗红的腊肠。我心里犯嘀咕：早上特意把电饭锅里的饭刮得干干净净，怎么会有腊肠炒饭？走进厨房一掀锅盖，好家伙，锅里竟还温着小半锅白饭。不用问也知道，定是润姐饿极了，自己淘了米煮了饭，又翻出冰箱深处的腊肠，切成小丁炒了饭。那腊肠是过年时剩余的，如今倒成了她的应急粮。
我没说什么，转身从冰箱里端出昨晚剩下的猪肉，在锅里回了回锅，又从瓶子里捞了把芋苗炒了炒，就算是今晚的菜了。
昊哥从房间出来，一屁股坐在餐桌旁，扫了眼盘子就皱起眉头：“妈，怎么就这点菜啊？”我正盛着粥，淡淡回他：“你不是最不爱吃青菜吗？这盘里都是肉，可不就这样。”“那也不能少成这样啊？”他还在嘟囔，声音里带着点没被满足的委屈。“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堂姐边吃粥边头也不抬地怼了他一句。昊哥看没人帮腔，撇了撇嘴，悻悻地拿起筷子。
都说饿时馒头贵，饱时玫瑰香。这会儿没了挑三拣四的余地，他倒也老实了。夹几块炒肉塞进嘴里，嚼得油光满面，又扒拉几口芋苗解腻，配着碗里温热的白粥，稀里哗啦就吃了个精光。看着他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的样子，我心里忽然有点松快——或许这就是生活该有的样子，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
其实这样的日子，我不是懒。每天清晨熬粥时，闻着米香在厨房里弥漫，我总在想，人生大多时候不就是这样吗？粥有粥的温润，饭有饭的实在，哪能天天晚宴全食。我就是想让她们知道，想要吃口热乎的、合心意的，总得自己动手。润姐会煮腊肠饭了，昊哥不再挑三拣四了，这些细碎的改变，或许就是这个假期最珍贵的收获。
今天厨房的电饭锅里，又是咕嘟咕嘟煮着粥，米香混着窗外的蝉鸣飘进来。不知道这锅粥下肚，她们明天会不会学着自己洗点菜，或者炒个青瓜？我坐在窗边写着这篇文章，心里倒生出点期待来。（南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