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慕之
三十多年前,高晓松第一次见到爱豆崔健时,激动到手抖。
老崔给小高来了个灵魂三问:你是谁?来干什么?什么时候走?
小高无语凝噎,悻悻离去。
老崔不认识小高,实属正常。
当年摇滚乐在一夜之间犹如山呼海啸,连田间老农都要买把吉他跟着呐喊。小高那点家学渊源的优越感,在崔健眼里就是个屁。
小高看学长宋柯唱几句歌词就能撩得一手好妹,忍不住技痒,拉上老狼、蒋涛等一帮人搞了个叫“青铜器”的摇滚乐队,誓要撩遍全清华的妹子。
可小高从小生活优渥,吃嘛嘛香,连上大学的学费都被国家给免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呐喊。
小高寻思自己该反叛些,便拉上失恋的老狼,跑去海南一家叫“癫马”的餐厅驻唱。老狼沉浸在失恋的感伤中,稀里哗啦哭了一路,顿顿借酒消愁,还没到地就把回去的路费败了个精光。
小高局气,把钱都给了老狼,让老狼先回。他自己跑去厦大和一位昔日基友同床共枕。
小高也懒得想怎么筹集回去的路费,在厦大一住就是大半年。望着基友的泛青胡茬,晓松思如泉涌,词如井喷。
一口气写下了《同桌的你》《麦克》《白衣飘飘的年代》《青春无悔》等十几首歌。
歌写好后,小高搬了把椅子,目光如水,含情脉脉,要唱给基友听。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基友听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连夜买了张回北京的火车票,送小高一去不复返。
当时兴摇滚,民谣属靡靡之音。
小高回北京后,斟酌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一次排练时鼓起勇气说:哥们写了首柔情小调,哥几个赏脸听听。
小高唱完,老狼和其他几个乐队成员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后来还是老狼打破平静,说了句:什么玩意儿。
眼看小高在摇滚上没激起啥水花,学业上他也因为过于浪荡,频亮红灯。
为了不给自家先贤蒙羞,小高考虑再三,在大三时退了学。
小高退学时,在距离北京东北方向1400公里的延吉市,有个叫罗永浩的年轻胖子,跟小高殊途同归,高中还没上完就成了“失学儿童”。
高中时代,罗永浩曾靠不错的文笔,在一些知名刊物上发表过文章。罗爸自信地认为,儿子即使辍学,靠版税养活自己也不成问题。
可现实很打脸,那个年代,能靠版税生活的作家不超过十人,罗永浩不是其中之一。
为养活自己,罗永浩倒卖过二手车,搞过走私车,后来他听说做英语培训老师赚钱,又临时抱佛脚,背起了雅思单词。
罗永浩在社会的大染缸里摸排滚打,摔得鼻青脸肿时,辍学的高晓松因在亚运村给人拍广告片,身价一路看涨,没几年,就开上了林肯轿车。
高晓松顶着清华肄业生的光环,家里又全是比他还牛掰的人物,想不自信都难。
而罗永浩半路出家,一路看跌,却坚信自己将来能成大事,自信得莫名其妙。
虽然到底能成什么大事,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2000年,被幸运遗忘多年的罗永浩,终于第一次被幸运招了招手。
凭着一封口若悬河的自荐信,和背了一年的雅思单词,罗永浩成功忽悠住了俞敏洪,入职新东方,成了年入六十万的英语讲师。
高中肄业生教大学生学单词,听起来就很梦幻。
可更梦幻的事还在后边,因老罗吹牛皮不打草稿的演讲功力,大批学生想法设法挤进他的课堂,举起摄影色彩斑斓的诺基亚手机,记录下老罗一个又一个妙趣横生的段子。
在连3G都没有的2000年,老罗成功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批拥趸,火爆程度堪比现在的网红老师张雪峰。
罗永浩刚想得意,扭头一看晓松,人家已经靠《同桌的你》成了全国首屈一指的音乐人,还自编自导了电影《那时花开》、《我心飞翔》成功打入导演圈。
老罗心想,这样搞,要成大事实在是慢,便放下教鞭转投商海。
在商场厮杀数年,老罗先后创办了牛博网、搞过英语培训学校、做过演讲出过书。虽说不至于被浪潮拍死在海滩上,但也半死不拉活。
可老罗始终斗志昂扬。
据说,老罗在入职新东方前,曾在某非法演讲组织授课多年,最擅长的就是“造梦”和“画饼”。
从本质上看,“造梦”与“诗和远方”是同义词。
但活在诗和远方里的小高,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年后,自己会和擅画饼的老罗有一场交锋。
一路顺遂的小高,也不是没崴过脚。
早些年,小高和老狼因为《同桌的你》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红到发紫。可老狼的心里始终有个摇滚梦,小高却已对摇滚不以为然。
那时,小高夜夜声色犬马,不光体型膨胀,心态也很膨胀。
某日,小高再次酩酊大醉后,酒后吐狂言,说:魔岩三杰算什么东西,都不如我。
气得同桌的老狼愤然离席。
好在小高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容易飘,主动和老狼重归于好。
后来,他自己还感叹:如果不是老狼拽着,真不知道在名利场里打滚的我,会成个什么样。
可事实证明,老狼也拽不住他。
2011年5月9日,喝飘了的小高,开着自己的英菲尼迪越野车,一头撞上了桑塔纳3000的后备箱。
吃上牢饭的小高,痛定思痛,写下“永不酒驾”的保证书,又成长了一回。
小高忙着在狱里反省自我时,老罗玩起了人间蒸发。
早些时候,老罗曾以“我的奋斗”为主题,全国巡回演讲自己的“奋斗史。虽然没人能搞明白,他到底奋斗出了啥。
2011年9月份,遁地快一年的罗胖,忽然在网上开骂西门子,以“西门子冰箱无法关闭”为由,连续发了八百多条动态控诉。
事件到了11月份,愈演愈烈,还引来韩寒等名人助战。
罗胖不嫌事大,直接跑去西门子北京总部门口,用铁锤砸烂了三台问题冰箱。
此时,距老罗的锤子科技成立,已不到半年时间。
老罗和锤子科技大战时,小高刚刚出狱,看啥都觉得人间正道是美好,他在网上发了张妻子和女儿的亲密照,大赞“妻尚如玉,女且如花”。
此前和小高从无交集的老罗,莫名其妙地转发了小高的动态,并配文:“呵呵,好烂的中文”。
骂战就此开始。
小高没看出是“碰瓷”,稳稳当当地跳进老罗精心布置的“大坑”,酸溜溜地回怼:
“谢谢老罗批评,谢谢罗粉教我怎么写中文,我从小没好好读书,长大了去的地方又少,认识的人又捧我,让我成了井底之蛙,再加上出了点名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让各位见笑了。
以后一定努力学习,尽快提高自己,多读书,少惹事,争取有好的作品。真心感谢大家。”
老罗见猎物入坑,赶紧直击痛点,收割流量:
“做人这些都是末节,最重要的是不要酒后开车撞别人。”
被公开“打脸”的晓松“,不愿再与罗胖纠缠,欲息事宁人,称:
“不好意思,我和妻女久别团圆,兴奋过头,不知为何惹着老罗和罗粉各位爷了,抱歉。请各位爷高抬贵手,我过我生活。”
可老罗依旧不依不饶,再次发文回应:
“高晓松写那么烂的中文,被人说烂难道很意外吗?直接回骂就回骂好了,还要写那么一大堆阴损的东西,这牢坐的,啧啧。以前他虽然傻,但胜在蠢楞磊落,现在坐牢坐得连这个优点都没了。”
小高和老罗的第一次交锋,以小高惨败告终。
老罗早些年在“非法演讲组织”耳濡目染多年,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别的东西没学到,营销造势的功夫倒是学会不少。
他在接受鲁豫采访时,承认自己在网上说的很多话,是带有目的性的。
那年锤子科技刚刚成立,老罗用“漂亮得不像实力派”做slogan,动员粉丝们DIY海报。
“漂亮得不像实力派”的小高,有幸被罗粉选中,一张大脸被贴上了slogan。
可有2011年的梁子在前,晓松当然不可能一笑置之。
晓松发出直击罗胖的灵魂四问:谁家产品啊?不侵犯肖像权啊?多low的企业啊?网友有这么标准的产品标识啊?
问问皆指向背后的罗永浩。
刚开始老罗还咬着牙,硬怼。称是粉丝行为,和他们无关。
眼瞅着自己不占理,成了企业老总的老罗能屈能伸,竟破天荒地第一次给别人道了歉,还承认自己语气阴损。
最终,以小高的一句:“一起给大家普法,好。”作为事件终结。
短短几年,曾经棱角锋利的老罗和小高,都成了心态圆润的中年大叔。
那是2015年,老罗43岁,小高46岁。
又一个五年之后,曾经声称自己不在乎钱的老罗去抖音当起了带货主播,说着诗和远方的小高成了某款三国游戏的代言。
“情怀”成了流量,“诗和远方”也被置换成了真金白银。
估计很少有人知道,老罗的偶像也是崔健,他和小高一样,第一次见到崔健,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据说,当年小高成名后,又一次见到崔健,曾被其提醒不要老写风花雪月,要学会呐喊。
可人到中年,“木吉他”变成了“破扫帚”,“我的奋斗”也成了“我的带货”。
别说呐喊,连风花雪月都成了铜臭烂铁。
不知如今的小高,还能不能想起住在厦门大学的那个夏天,微风徐徐,蝉鸣阵阵,他抱着吉他向好友唱起歌: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
在这尘世里摸爬滚打,似乎没人归来依然能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