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永刚
凌晨五点半的闹钟响时，城市还陷在浓稠的寂静里。我摸索着穿上那双洗得略显陈旧的跑鞋，记录着过去数十个清晨的奔赴。六点钟推开单元门，西北入秋的微风裹着晨雾扑面而来，略显阵阵的凉意。路灯在雾气里晕出朦胧的光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脚步移动时碎成摇晃的光斑，这是属于奔跑者的专属时刻，连时间都走得比平日里慢些。
起初跑步，是为了对抗职场带来的焦虑和锻炼增强体质。那时刚换了新工作单位，由酒泉转至兰州执业，每天对着电脑处理不完的文件和资料，下班后背椎像被钉进了钢板，散发着由里到外的疲惫和困意。尤其是疫情结束之后，经历过“阳”的经历后，明显感觉精力更不如前。晚上回到家晚饭过后，偶尔自酌两杯，暂时的舒缓白天的疲惫和倦意，准备迎接漫长的夜晚和睡前时光。听到朋友说“去跑步吧，把烦恼都踩在脚下”，看到网上的网友们坚持不懈的用脚步丈量世界，我半信半疑地开始尝试。第一次绕着小区跑，才八百米就喘得像条脱水的鱼，喉咙里火烧火燎，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我扶着树干大口喘气，看着晨练的老人说说笑笑，手里的太极剑划出柔和的弧线，忽然觉得自己很狼狈。可转念想起朋友的话，又咬着牙继续迈开步子，哪怕速度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渐渐的，我摸清了身体的节奏。从一开始的一公里就停，到后来能轻松跑完三公里，到习惯了五公里的路程，再到如今适应了跑步十公里，其周末偶有跑一个超越十公里的长距离挑战一下自我，变化藏在每一次呼吸里。跑过第一个路口时，呼吸会变得急促，胸口微微发闷，这时候放慢步频，让氧气慢慢跟上，脚步就又能轻快起来；跑到中途，小腿肌肉会有些紧绷，想着再坚持一个红绿灯，转过弯，风从侧面吹过来，竟又生出了力气。原来跑步和生活一样，最难的从不是体力的透支，而是在快要放弃时，多给自己一秒的坚持。
我偏爱沿着河边的步道跑，更幸运的是，家住在理黄河边800米的地方，极大的满足了沿河跑步的期待。春天的时候，岸边的柳树抽出新芽，风里裹着青草的气息，跑着跑着，就会遇到早起的蜜蜂，在迎春花上嗡嗡地打转。有一次我停下来系鞋带，看见一只小野猫蹲在石阶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我慢慢伸出手，它却蹭地一下蹿进了灌木丛，只留下几片晃动的叶子。近两年兰州降雨的增加，导致兰州也时不时的会出现晨雾。夏天的晨雾最浓，跑着跑着，伴随着自己的脚步声和河水流动的声音，像是在一片单独属于自己的天地里穿行。等到太阳慢慢升起来，雾气散去，河面波光粼粼，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透了。
秋天的跑步最是惬意。路边的银杏叶子慢慢变黄，风一吹，就有叶子飘下来，落在肩膀上，又顺着衣角滑到地上。有一次我跑的时候，一片叶子正好落在我的手心里，我握着它跑了半公里，直到跑到垃圾桶旁才轻轻放下。那时候忽然觉得，跑步时的每一个小瞬间，都值得被珍藏—— 可能是一片偶然落下的叶子，可能是河边钓鱼人甩杆时的水声，也可能是远处传来的第一声鸟鸣。这些细碎的美好，像散落在路上的星光，把平凡的晨跑之路，照得格外明亮。
冬天的寒风最是考验人。有时候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疼，耳朵和手很快就冻得发麻。有好几次，我站在门口犹豫，想着“今天就不跑了吧”，可穿上跑鞋，迈出第一步，身体慢慢热起来，那些犹豫就又烟消云散了。记得去年冬天有一次下雪，我踩着薄薄的积雪跑，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粒子溅在裤腿上，很快就融化成小水珠。跑到桥上时，看见太阳从远处的高楼后面爬上来，把雪染成了金色，那一刻，所有的寒冷都变成了值得，心里满是说不出的畅快。
我从来不去追逐配速和距离。有时候状态好，五公里能比平时快上几分钟；有时候没精神，就放慢速度，甚至停下来走一段。后来我才慢慢明白，跑步时的独处时光，其实是和自己对话的最好机会。工作里遇到的难题，和家人朋友的小矛盾，那些平日里理不清的思绪，在脚步的重复中，会慢慢变得清晰。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有点涩，抬手擦掉的时候，心里的烦躁也好像被一起擦掉了。汗水冲刷焦虑，足音叩醒麻木，每一滴汗水，都在帮我们卸下心里的包袱；每一步足音，都在唤醒我们对生活的感知。
有一次我跑完步，坐在河边的长椅上休息，看着来往的晨跑者。有穿着专业运动服的年轻人，步伐轻快；有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慢慢走着；还有一对老夫妻，手牵着手，一步一步地挪着。每个人的速度不同，姿态不同，可脸上都带着一种平和的坚定。那一刻我忽然懂得，跑步从来不是一件需要“达标”的事，它更像是一种生活的态度——是主动选择的坚持，是对抗平庸的浪漫，是在重复的日常里，为自己寻找的一束光。
回到家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跑鞋和衣衫，看着镜子里额头还带着红晕的自己，忽然觉得充满了力量。这力量不是来自于跑了多少公里，而是来自于每一次克服惰性的勇气，每一次在奔跑中与自己的和解。人生没有白跑的路，正如没有浇不灌的土壤终将绽放。那些跑过的路，流过的汗，都会变成我们心里的底气，让我们在面对生活的琐碎和艰难时，能多一份从容，多一份坚定。
现在的我，早已把跑步当成了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不是任务，不是负担，而是清晨与自己的约定，是与这个世界温柔相处的方式，不跑步反而会萌生满满的罪恶感。穿上跑鞋，按下计时器，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同频共振，看着晨光一点点把城市唤醒，就会觉得，活着真好，能这样奔跑着，感受着，真好。
往后的日子里，我还会继续跑下去。跑过春天的花开，跑过夏天的雨落，跑过秋天的叶落，跑过冬天的雪飘。不为别的，只为在每一步里，找回那个清醒、勇敢、充满力量的自己，只为在平凡的生活里，留下一段段与生命较劲的，浪漫的时光。
作者：王永刚，甘肃勇盛律师事务所律师
记于甘肃兰州，2025年9月29日。
附：跑步随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