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②





世界上有的事情,真的非常奇妙。当你渴望的时候,它是那样遥远;而一旦它真的向你走来,你却又无法面对。

陆晓虹现在就是这样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那天她仿佛是答应了湘湘的,可是她怎么能真的迈出这一步呢?她甚至觉得连多看陈翔一眼都是一种罪过。

陈翔,他天经地义是属于湘湘的,湘湘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陆晓虹可以没有陈翔,但湘湘却绝对不能没有陈翔。陈翔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才会把对陆晓虹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从来没有说出一个字。

陆晓虹决定让自己远离陈翔。她觉得这是自己惟一能做的事。因为湘湘,她已不能去爱,她决定尽早离开。本来她就不应该在这个故事里出现,到现在,她除了远离,已经别无选择。

可是自从那天湘湘找陆晓虹之后,陈翔便像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更忧郁了,他常常站在一个地方,呆呆地出神;而他看陆晓虹的次数,也变得多了起来。他紧锁的双眉和深深的叹息一次次像刀一样割着陆晓虹的心。她感觉到他正在明显地消瘦下去。

陆晓虹知道,这是湘湘故意气他的缘故。而他却一点也不知道。陆晓虹真的想告诉他一切的一切,告诉他他有一个多么值得去爱的湘湘!可是,她不能够。她答应了湘湘,这件事她要永远守口如瓶。

尽管如此,有一天她还是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那天是天气特别阴的一天,下班的时候陈翔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去找湘湘,而是默默地站在陆晓虹面前,直到车间里空无一人。陆晓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那痛苦的神情和灼热的泪光几乎熔化了她的心。

她差一点就想扑在他胸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向他倾诉自己心中那挣扎已久的爱恋。但是她猛地想起了湘湘,那个纤弱苍白的女子把她的心生生地拉回了现实,她强忍住就要汹涌而出的泪水,咬咬牙转身跑开了。只留下陈翔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再也不能这样了!陆晓虹决定马上找湘湘好好谈谈。再这样下去,只会使三个人更加痛苦。

就在这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杨光来了。他不仅来找陆晓虹,而且让让全雅辉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找陆晓虹的,因为他故意问遍了全厂。

叶飞飞说的没错,杨光确实是在雅辉附近。他和别人的做法不同,他不直接来找陆晓虹,而先在附近进了一家玩具厂,站稳了脚跟之后才突然出现在陆晓虹面前,而且还特意弄得声势浩大。

首先看到杨光的是叶飞飞,他的壮举把叶飞飞感动得一阵心酸,说徐正华如果也有哪怕一半这样的想法,她叶飞飞也早把自己嫁给他了,何至于等到今天这个地步。

陆晓虹是听了好几个姐妹的转告之后才见到杨光的。开始她觉得他真不应该来,因为她一点也不喜欢他,她只喜欢陈翔。等到真的见到了杨光,见到了这个原本白净的老师现在被晒得黑黑的样子,听到他依然不知所措的言语,她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些真正的感动。

一个女孩子,能这样地被一个人放在心里,千里迢迢,不惜辞了工作,不惜受任何艰苦地来到你身边,来看你在异乡的屋檐下怎样奔波,来陪你在异乡的风雨里一起拼搏,你还奢求什么呢。

而且,杨光的到来,无疑为陆晓虹的逃避暂且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也不好去找湘湘了,她根本说不清和杨光的关系。

杨光自然知道自己在陆晓虹心目中的地位,但他相信感情是培养出来的,所以此后几乎每天晚上下班之后,他都会赶过来接陆晓虹,而陆晓虹也从未拒绝。

陆晓虹不想拒绝他,她甚至还故意和他往人多的地方挤,她似乎想向所有的人说明什么。直到有一天他们真的被陈翔看见了,她才猛地发现了她的防线是那样的不堪一击。爱神之箭早已在她的心里深深地刻下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已是任何人无法代替。

陆晓虹的做法产生了效果。陈翔已不再看陆晓虹一眼,也不再站在她的身后看她的手莫名其妙地颤抖。也许所有的男孩都一样,当他一旦发现自己深爱的女孩爱上了别人,他所有的爱便变成了沉默。陆晓虹的心几乎要碎了。

但是她也只能沉默。一切让上帝去主宰吧,也许只有上帝,才能化解所有的爱恨悲伤。

这种痛苦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陆晓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时候,陈翔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湘湘不辞而别了!


湘湘那天是在陈翔上班之后,一个人悄悄地走的,什么人也没有告诉,只留下两封信,夹在陈翔的日记本里。一封给陈翔,一封给陆晓虹。在给陈翔的信里,她把一切都告诉了陈翔,并对后来许多无故的争吵致以深深的歉意。如大梦初醒的陈翔,不断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任凭泪水滚滚而下。

给陆晓虹的信并不长,每个字都仿佛是她那轻柔的声音:

晓虹妹妹:

也许我不应该来告诉你我的故事,而应该安静地走开。事情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忍心看着你们因为我而痛苦。虽然说爱情是自私的,可是让所爱的人幸福应当也是一种幸福。本来我想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对于我这个不久于人世的人来说,却有太多美好的东西值得留恋,我会在一个寂静的地方默默地祝福你们,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好好地把握属于你的一切!

陆晓虹看完信,整个人都呆住了。湘湘,你为什么要这样傻?湘湘,你身患绝症,不留在所爱的人身边,还要到哪里去?湘湘,你劝我要好好把握,你自己却为什么又选择放弃?湘湘!湘湘!

必须赶快把湘湘找回来。陈翔和陆晓虹几乎问遍了全厂的每一个人,寻遍了附近的每一个车站,叶飞飞和许多姐妹们也都加入了寻找湘湘的队伍,但始终没有什么结果。湘湘就像从空气里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陈翔最远的地方找到了广州火车站。几天之后他突然来向陆晓虹辞别,他决定要到每一座城市去找湘湘。

陆晓虹多想跟陈翔一起去寻找湘湘啊,但是他们都知道这已不可能了。陈翔表现得更加坚决。一个男人,在他心里份量最大的也许不是爱,而是责任。这一点,陆晓虹是深深理解的。

送行的时候,陆晓虹特意叫上叶飞飞,她怕自己的脆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这一去,也许就是今生的永别。

在佛山车站,陈翔却告诉叶飞飞一个意外的消息:他的弟弟陈泰被抓起来了,就关在佛山市的一个看守所。他是伙同一大帮人搞走私被抓的。他是为了赚够20万才铤而走险的。他被抓之后,不让陈翔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叶飞飞。

陈翔说:“我这个弟弟,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人的话,包括我和我的父母。没想到你的一句戏言,竟会让他用自己的整个前程去作赌注。现在我要走了,你会去看看他吗?”

叶飞飞对于陈泰,本来是极为反感的,但她绝没想到这样一个浪子,竟然真的会为了她的那一句话,不惜一切去奋斗,结果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叶飞飞郑重地点了点头。在此之前,叶飞飞还真的不知道爱会是一种什么力量,因为她从未爱过什么人。现在她突然明白了。

她决定先去看看陈泰,然后回家乡跟徐正华结婚。

陈翔走了,滚滚的车轮会把他载向一座又一座城市。他会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个爱他的女孩吗?面对着佛山车站洁净的广场,陆晓虹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也许,她真的不应该走进他们的故事里,她真的不应该来到这座城市。

家里又来信了,催她和杨光回去结婚。照农村的眼光看来,她应该是十分幸运的了。杨光是吃国家粮的,又能这样地对她,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呢?她自己也真的说不出什么理由——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吗?不要说这会让全村的人耻笑,就是连陈翔,也不知身在何方了。

回家,然后结婚,这似乎已是惟一的选择。


陆晓虹陪叶飞飞去看守所看了陈泰。陈泰已完全没有当初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了,他对叶飞飞的到来显然很是惊喜。落到这个地步,使他仿佛成熟了许多。他说他会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他说这里面的人他是判得最轻的,只判了8年。他说监狱里的人对他很好。

他起说越轻松,叶飞飞实在忍不住了,才颤着声音问:“这件事,你难道一点都不怪我吗?”

“怪你?”陈泰哈哈大笑,“怎么能怪你呢?我应该感谢你才对。是你让我认识到活着的意义。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用我整个的生命,来珍惜你!”后一句话,他说得十分认真。

叶飞飞第一次发现陈泰的眼睛是那样地热烈而富有感情。她也认真地说:“只要你肯努力,一切都不会晚的。”

叶飞飞本来是来跟他告别的,并想告诉他自己要回家结婚了,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他。但不知怎的,这些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之后,陆晓虹和叶飞飞都回家了。当她们把决定告诉家里的时候,所有的人自然都很高兴。于是按照农村的习俗,请客送礼,美酒红烛,四户人家着实热闹了一阵。

她们都把婚期定在2月14日情人节这一天。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纪念什么。

而当婚宴散尽,红烛高照,一身红装的陆晓虹独倚桌前,看一对红烛静静地燃烧,不知不觉,竟悄悄地滑落了两颗泪珠。

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连杨光也不会发觉,新娘子这两道轻微的泪痕。

而这两道轻微的泪痕,也很快被陆晓虹轻轻地擦去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不应该再去想陈翔和湘湘,不应该再去想那座城市的任何故事,真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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